第41章 第41章

    永乐八年九月廿三，宜嫁娶。

    鸾曦宫内外结满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卯时刚到屋里就掌起灯来，宫人开始进进出出。

    刘冬月一身大红贴金的蟒袍风风火火的进来，恭敬的请了个跪安，“起来吧。”刘冬月谢了恩便走到她身后接过张太监的活给她梳头，“你这手艺倒没生疏。”

    刘冬月小心的扎着发带闻言笑呵呵的：“奴才从来您身边起就知道您宝贵这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旁的人再小心伺候都保不准会伤着您，奴才这条命是您给的，自然看不得您受苦，便一直私底下练习，虽说如今去了司礼监可也没敢忘一直等着伺候主子您。”

    夕颜阖着眼问道：“你到家里多久了？”

    刘冬月略一思索“有十八年了。”

    夕颜神色有几分怀念：“是啊，那时候还是洪武朝呢，我和六哥跑马回来就瞅见了你，还是六哥发话放了你。”

    刘冬月梳好了发髻也没动就这么跪在她身边“是主子您发了善心带我回去，不然我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夕颜伸手拽他“别动不动就跪着，你如今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除了皇爷谁敢不给你面子。”

    刘冬月顺从的起来一声不吭。夕颜拍拍他袍子上粘的灰“以后你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皇爷，好好做事，别乱想什么，免得污了我的名声。看着点六哥，别叫他为了个女人脑子都不要了。”

    刘冬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了胭脂在她脸上涂着：“多涂点，白里透红的看着喜庆。”

    这日是白露，清晨湿冷的似乎连衣服都是潮湿的，几个宫女给她穿戴着全套的礼服，直领对襟红罗大袖衫滑溜溜的附在玉色中单上有一种奇异的触感，似乎要随时沉重的坠下去，却又被两排金镶宝蝶赶花纽扣紧紧的束缚在脖颈处，两条金绣云凤纹深青霞帔被一枚沉重的钑凤纹金坠子合在裙摆处，让她不得不迈着碎步前行。

    手腕上沉沉的压着一对镂空浮雕凤戏牡丹纹金手镯，手臂上还拢了一对金钑花钏。手指上除了常年带着的蓝宝戒指和金光闪闪的护甲又在右手加了一只满池娇金戒指和一只细细的金龙头连珠戒指，左手也不能闲着两只金马镫间戴了个婴戏纹金戒指，那身披云肩头顶一撮祧尖发的孩童栩栩如生寓意也很好，不过让她喜欢不起来就是了。

    一对金嵌珠梅花环沉甸甸的坠在耳朵上，无法忽视的痛觉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今天晚上耳洞可能要发炎了。接着一名十分健壮的宫女恭谨的捧着凤冠到她面前。夕颜看着那精美的冠子几乎要忍不住翻个白眼，珠翠九翟冠落在头顶的那一刻夕颜感觉脖子忍不住一挫，接着宫女又在鬓角加上两只云凤纹金压鬓，这重量似乎都感觉不到了，她苦中作乐的想，头顶这一套得有五十两重了，她这一身可算是行走的财神爷。

    临走前咕咚咕咚的喝了提神的药扶着刘冬月上了轿撵，喜气洋洋的仪仗往奉先殿逶迤而去。

    看着祖先们在烟雾中威严而模糊的容像，夕颜恍惚的想起那个在路途中消散的德庆，她当年是不是也这样跪在这里带着无尽的怨恨。

    半晌，仪式结束，她膝盖僵硬的挪出殿外坐在轿撵上有些木然的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红墙，阳光很好，就像是德庆离开那天，只是乾清宫里没有等待她的父母了。

    到了乾清宫她拜别皇兄皇嫂和太后，与上次一样的训诫，一样送行的宗室嫔妃，礼毕英国公夫人要将她送至宫门。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只是才到乾清门轿撵便忽的停下，“瑶瑶！”

    她回头，是雪凛，他跑的很急，英国公夫人将她扶下，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只是呆呆的立着。雪凛喘着气停到她面前，他的眼睛很红里面泡着一汪水，夕颜想说些什么刺他几句却张不开嘴，只好看着他在袖袋里翻找着掏出了什么塞在了她的手里，紧紧地合上。“瑶瑶，如果北齐人敢欺负你千万别忍着，告诉我，六哥不管怎样都会带你回家。”雪凛的泪水噗噜噜的滚落下来，她想去擦，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笑话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雪凛的背影渐行渐远。

    “殿下，时候不早了。”

    “走吧。”她低头，手心里是那串丢失的紫水晶念珠。

    坐在马车里她不合规矩的掀开帘子一角，皇城已经看不清了，她终于逃离了顺天府，那肮脏的过去就让它随着那些尸骸腐化成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