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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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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曦宮

    夕颜坐在妆台前,看着自己这张与那个女人无比相似的脸,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那个永远跟在她身后的影子和她一样笑着,“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夕颜顺手抄起一只小瓷盒朝镜子砸去,“你去死吧!”她大声怒吼。

    这样的雪夕颜她不喜欢,像个听话的精美玩偶,永远对主人露出笑容。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控制她。

    “主儿,奴婢给您上药吧。”她习惯性的笑着回头。然后看到了她的母亲,朝她笑着:“你怎么可以反抗我!”死亡的阴影从没消失过。

    她疯了一样抓起一只镶宝玉蜂花金簪朝母亲的脸划去,刺眼的猩红殷殷渗了出来。

    地板上全是血,女人惊恐的喊叫着,不断有人涌进来,她继续抓着簪子乱划“你怎么还不去死!”

    有人死死的抓住她,“夕颜!夕颜!”

    她透过散乱的发丝看见脸颊鲜血肆意蔓延在母亲的脸颊上,宛如盛开的芍药花钿,一路扭曲的从额头开到脖颈,直到月白色裙裾染成深红。

    父亲拿着黑色的锦缎擦拭着地板,锦缎被洇透,软趴趴的拢在一起。

    那个人轻轻拍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她平静下来,漠然地看着那个神似她母亲的女子被拖走。“她想要谋害我。”雪凛拍着她的手顿了一下,“她们即刻会被处死。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明檀吗?”雪凛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雪凛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问过接生嬷嬷和太医了,她也许不会死的。”

    “当然不是,我没有这个必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不是她主动做的。

    “那你当年那只猫怎么解释?”

    她碾着紫水晶念珠显然有些烦躁:“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过去的事。”

    雪凛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拿过桌上的药膏轻轻的为她涂药,感受着黏在他身上的冰冷视线,他涂药的手有些抖。

    “嘶!”柔若无骨的手像条蛇一样缠上了他的手腕,冰冷的像常年不化的冰雪,浑身一粟,“你弄疼我了。”他僵硬的拧过头,就看见她玩味的看着自己,面色苍白僵冷,美则美矣,但恐怖冰凉。“我手太重了,我让吴女官给你弄。”他有些狼狈的摆脱缠绕在手腕上的蟒蛇,慌乱的起身,“你是在怕我吗?”

    “没有,”

    “你在怕那个真实的自己。别装了,像我一样不好吗?”

    雪凛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你一定要这样吗?”

    夕颜咯咯咯的笑着,“我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到的。就算是抢,也要抢来。”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他终于卸去了那一直折磨他的负罪感,转身离开。

    “我们都是一类人!我不可能一辈子做你的暗面,你为什么就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呢?”还真是个疯子,他恐惧的想着。

    康贤德妃逝世那天景仁宫就被封禁起来,连丧仪都是在雨花阁办的,但这些并不有损她的丧仪盛大,这种死后哀荣,也是少见的很。

    丧仪过后夕颜没有换衣服便去了景仁宫,沉重的朱门被侍卫推开,院子里是厚厚的积雪,白茫茫一片。

    吴女官问道:“主儿,这雪这么厚,要不要派人扫干净再进去。”“不必,人一多,就会有人浑水摸鱼,就这么进去。”

    “刘冬月,”“姑姑,有什么吩咐。”“你派咱们宫里的人把各个门都守好了,别放进来什么东西。”“是。”刘冬月一溜烟的没了影,不多时陆陆续续的便有宫人进来,沉重的大门再一次重重的合上。看着各个小门都被守好了,吴女官放下心来往前探了一脚,“秋霜,你去把前面的雪弄实了,这雪这么深,都下不了脚。”秋霜动作麻利,不到一刻钟就出来条可供一人行走的小道。

    与那天一样,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从里面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她看向了身后的孟思年“你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又吩咐剩下的几个侍卫去宫女的房间搜查,转身去了东暖阁坐着,炕几上一套十一个仙人杯围着银点翠象壶,茶壶里是冷掉的碧螺春,香气已经消耗殆尽,只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里椒墙的暖香,茶杯里俱是或多或少的深色茶水,上面浮着一层发亮的油膜,茶杯的内壁有些浅淡的黄色,像是做工粗劣的黄铜镜。乌银果盒里放的点心已经腐坏,深绿灰白的霉菌像是飞絮覆盖在看不出样子失了香气的食物上。

    潮湿阴冷的空气一点点穿过大氅穿过棉衣透过皮肤渗入骨髓里,她抱紧小小的手炉,汲取着温暖。她有些不耐烦了,她讨厌这种一个人的感觉。

    “主儿,微臣看过了,的确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都伤不了根本,只会让人胎动不适。”孟思年回着话,也有些不解。

    “不急,等剩下的人回来的。”她摸挲着手炉上的花纹,强自镇定着,太冷了,她真的好讨厌这里。

    吴女官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了眼夕颜硬着头皮道:“主儿,确实有个接生嬷嬷那搜出了脏东西,可是那个嬷嬷在当天还未进产房就被抓了起来,进了慎刑司,没挨住刑,死了。”

    “还有呢?不会就这一个吧!”她有点失望,“还有就是在一个二等宫女那里搜出来一些未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药材。”吴女官将纸包递给了孟思年。孟思年辨认良久,终于回道:“主儿,康贤德妃喝的药微臣看过,这几味药加进去,只会使产妇水肿和生出斑点。”

    还真是没有头绪啊,她起身有些烦乱的往卧房去。

    宽大的黑漆欢门描金床上满是干涸的血污,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一团一团的无法抚平的凹凸不平的褶皱,浮现在变了颜色的天青云鹤金缎的被面上。

    她缓慢的眨了眨眼,那个女人死掉的时候屋子里也是这样的味道,只是凝固的血液不会再流出来,只是从脑子里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她打量了一番四周,看见案上香具,便在炉中打了个纂香,是梨汁浸过的沉香粉,点燃后烟缕如丝,浮升尺许后暗转回旋,卷出一个美丽漩涡,带着那清甜香气在室内继续流转。

    浓郁的血腥污浊之气被清甜的香气掩盖,她也平静下来,心中的惊涛骇海被沉着压制下去。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清甜的香气下闻到了一股味道,是从一个圆枕中传出来的,扯开枕面,却是双层枕面,布面间是一层薄薄的棉花,和编织成网络状的软藤,藤面飘着股淡淡的花香味。“孟思年,你看看这枕头。”

    孟思年接过牵出藤蔓仔细查看一番,又撕开布面查看用药材和香料粉构成的枕芯,说道“回主子的话,这是夜交藤,有安神补血的功效,夜交藤的藤蔓本就柔韧,又用药汤煮过很久,微臣不才,只隐约能猜到有柏子仁、合欢皮等,并无不妥,但这枕芯的栗谷壳里添了麝香末和夹竹桃花粉,又添了蚕沙、艾叶和玫瑰茉莉香粉等掩盖,故而味道很小。”

    “夹竹桃花粉?这花粉有毒,吸入过多是会恶心呕吐,胸闷乏力,呼吸困难以至昏迷,这么久,怎么也会发现的。”

    孟思年道:“孕妇常会出现这种状况,特别是孕晚期,有一些人会呼吸困难。”

    “主儿说的这些都是大量误食才会出现,况且这花粉如果只是吸入,很久才会出现反应。没有人会怀疑的。”

    “至于这个麝香,短时间是造成不了什么后果,不过这枕头若枕久了,谷壳破碎,麝香末掉出来,这枕头面的缝隙又大,若是没有身孕自是无妨,但若是已有身孕,后果不堪设想。”

    夕颜听后若有所思道“这事儿你搁到肚子里烂掉就是了。”

    孟思年点头。

    可若只是这些倒也不至于会成这样,她呆愣在那里思考。

    不过一会儿,空气中的香气有所变化,她看向孟思年:“你闻到了吗?”“臣并没有闻到什么。也许是熏香的香调改变了。”孟思年有些奇怪。“没事,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这么听,她倒也不奇怪了,起身在卧房里到处走,不时翻看一下摆件。

    又转回床边,到了枕屏处香气越发的浓郁,她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是花鸟画,扇开六屏,每一扇都绘有一副不同的花鸟图,皆奇花珍禽。花枝姿态优雅,花形秾丽,鸟儿绒毛用淡墨清擦出形,羽翼处再以浓墨逐层渲染,翎毛质感随之而出,似可触可感,生动传神。

    每一副画上的香气都不同,她仔细的辨认着,没什么问题,都是普通的香料,混在一起香气却十分的好闻。

    应该是画布提前浸泡过,真是精巧的心思。她又继续转,香气逐渐变淡,转回枕屏处又浓郁起来。

    夕颜叫了孟思年来看,“你仔细闻一下,这枕屏总觉得不太对劲。”孟思年应下后仔细探查片刻,“主儿,这布料似乎用香料浸泡过,可否让臣裁剪一块,仔细检查。”“你瞧吧。”孟思年从箱子里找出一只精致的小剪子,蹲下身子往画布角落处一划,刺啦刺啦几声下来,手中多了几块半掌大的丝绢。孟思年闻了半天,终于有些犹疑道:“这些都是普通的香料,混在一起也是很普通的香,没有什么问题。”

    她接了过来,闻了闻,又走到香炉边,味道变得清晰。

    “你过来。”孟思年凑近香炉,拿着几片丝绢,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浸泡丝绢所用的香料确实没问题,可是与这所燃的香料混合会产生毒素,使人胃口变大,从而使胎儿过大,以致难产。”

    “还真是精巧的心思,这若是常人是万万做不到的。孟思年,你去宫外查一下宁妃等人和外面有没有什么联系。现在就去。”孟思年告退后。夕颜喊了声一直守在外间的吴女官:“慧敏。”

    “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去好好查查库房的记录。”

    鸾曦宮

    吴女官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拢着手进来:“主儿,英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进来。”

    “行,叫她进来吧,别大张旗鼓的。”

    “是。”

    “臣妇给长公主请安。”

    “起来吧。”

    来人年约四十头上戴着珠翠庆云冠,冠上三只珠翠翟,一只金翟,口中衔着一串珠结,鬓边两朵珠翠花,一双小珠翠梳,一只金云头连三钗,两只金压鬓双头钗,又插了一只金脑梳并两只金簪,和一双金脚珠翠佛面环,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四兽麒麟袍,上面织着蹙金绣云霞翟鸟纹,青色锦缎长裙横竖金绣缠枝花纹,一套一品诰命夫人常服打扮,正是楚月瑶嫡母赵氏。

    “臣妇赵氏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长乐无极。”

    “平身,赐座。”

    夕颜靠在软枕上懒懒玩弄耳垂上金葫芦耳环,“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赵氏跪倒在地,温婉的声音里带了丝丝悲痛之意:“臣妇求殿下为康贤德妃申冤。”

    “这话怎么说?她是难产而亡,怎么就成了有人加害于她?”

    “康贤德妃身孕八月时,臣妇入宫陪产,发现娘娘她食量比一般孕妇要大出一倍,十分嗜睡,且常常眩晕呕吐,严重时胸闷气短,有几次甚至晕厥过去。”

    夕颜脸上笑容依旧:“夫人说的这些,本宫都知道,只是这太医院的太医看后都说是孕妇本身底子弱。怎么会有事呢?”

    “臣妇是有过孩子的人,这些症候就算是体弱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赵夫人,康贤德妃有孕期间一直霸着皇爷,且时常叫走太医,胎相稳定后也不去给慧贵妃请安,宫里的人无不如珠似宝的哄着她。英国公府还有什么不满!”

    赵夫人吓得连忙磕头请罪:“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娘娘她孕期的种种表现太过可疑,臣妇也是爱女心切。”

    夕颜下来扶起她,让她坐下安抚道:“夫人也知道,如今英国公府已无男丁,全靠女眷撑着。就算是查出了什么事,爷爷他也不会因小失大。”

    “当初你来找本宫时,本宫就说清楚这些了。你如今再这样闹下去,皇爷心中定会不满,为了一个废掉的棋子,失了圣心,这才得不偿失。”

    赵夫人起身跪了下去:“殿下放心,臣妇明白了,臣妇母家有一女子比娘娘长得还像先皇后,只是如今还小,若是多加□□,定不负殿下期望。”

    她满意的笑着扶起赵夫人:“只求拟态,而非求真。别失了灵气,好好找个先生教导。”

    “臣妇明白。”

    “殿下,查清了,这副枕屏是太后娘娘得知康妃娘娘有孕后派人送来的,并不是家里的物件,想来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送来孝敬太后的,康妃十分喜爱这幅枕屏一直摆在屋里。”

    夕颜神色平静:“这圆枕是从哪里来的。”

    吴女官有些踯躅“主儿,是从长寿宫德嫔处送来的。”

    “德嫔?确定是她?”

    “是,再往下查就没有了。剩下可能知情的都被灭了口。”

    “这明摆着是要把祸端引到本宫身上,德嫔是本宫一手举荐起来的,断不会行事如此愚蠢。”

    “去长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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