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讣告
经此一遭黛玉整整昏迷一周,待能睁眼,便看到在床畔垂泪的贾敏同林子衍。
贾敏身心憔悴,眼底乌青,许是因为照顾她几日未睡,而林子衍更是直接将书卷搬至她的绣阁一边照看一边不忘读书。
“娘亲…已经没事了吗?”声音干哑宛若脱水的鱼。
贾敏忙扶起黛玉细细喂水,喝得有些急,轻拍脊背,压抑哽咽的声音道:“慢点,不急,我们被及时解救没事了,不怕不怕阿。”
贾敏还记得那惊险的一幕,马儿癫狂地奔跑着,直直冲向前方的悬崖,她也不知哪里爆发的力气前去勒马,试图让它停下来,随后是一阵黑雾袭来,意识逐渐迷离,当她再醒来就见着江南总督的公子也就是安锦的未婚夫,说是车辕断裂马儿将他们甩晕了过去,还好离悬崖尚有一段距离都落到了草地上,而他正巧路过救下了三人,她忙告诉沈公子郑琳母女也遇害了,希望他尽快搭救。
待喝完水黛玉方觉自己活过来一般,倚在母亲怀里,她脑子很乱只记得那日礼完佛遇匪,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娘亲,那琳姨和两位姐姐无事吗?”
黛玉敏感地发现自己问完,娘亲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了一下,太冷吗?还是
疑惑间,林子衍已然从书案上起身,先是为贾敏倒了杯水,接过话:“那日江南总督的沈公子正巧在附近,及时救下了我们和琳姨,当得知安家姐姐已被虏走,又赶忙调兵去探贼窝谁知已晚,虽将那些亡命之徒尽数逮捕,但”林子衍话说一半竟哽咽地说不下去。
被抬回少女被肆意□□的身子宛若从枝头肆意攀折下无数脚印踩踏过的花儿,映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也正是那一刻起他切身体会到了少女的生命真的如同那随时能被采摘的花朵,美丽、破碎、亦逝,十分容易被惦记,他希望今后能靠着他的努力保护好他柔弱的妹妹。
“不幸中的万幸,你安锦姐姐在安绣姐姐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只是在慌乱中跌入山匪捕猎的深坑中,还好里边没有兽夹保住了性命。”说着贾敏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滚烫泪水一滴滴没入黛玉手中,那是才十四岁的鲜活生命,明明早前才腼腆地唤她敏姨。
谁知不过几个时辰竟出了这等祸事。
黛玉闻言扑到贾敏怀里哭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明白死亡是如此触手可及的,也暗自决心更为努力学习术法,她开始不满足与只能驱邪避灾的术法她也要学能救助和保护他人的术法。
润玉亦是发现黛玉的心态变化,也不好劝,只得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满足她所想。
又过了一周,林如海还未归扬,甚至近日书信也断了,贾敏心中焦急便派管家林江打探。
林江方离开,后脚便有门房来送贾府讣告,二哥的长子贾珠病逝,林如海得知消息已至贾府。
惊闻此消息,贾敏犹如雷击,贾珠出生时她还是国公府的小姐,这孩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到五六岁的,当时她出嫁时那孩子小小的还拉着她裙摆哭着不让她走,一晃十多年如今不过弱冠竟去了?
“娘亲?可要请大夫?”黛玉看着摇摇欲坠的贾敏担忧地唤了声。
贾敏没有回话蹲下身抱着独女,满堂唯闻压抑的哭声传来。
黛玉心思本就敏感,如今更添几分忧愁,只觉得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宛若天边散不开的乌云沉甸甸地落满她的心头。
几日后,贾敏带着黛玉和林子衍去往安家吊唁安绣。
她记得他们去的时候,灵堂除了管家奶娘之外并无家属守灵,郑琳、安锦亦未得见。
管家当时说的是小姐夫人守了两日未合眼最终倒在堂上,已被丫鬟们送回房休息。
祭拜之后贾敏带着黛玉兄妹在丫鬟的带领下去探望郑琳,但守在门外的丫鬟们说夫人已然睡下,闻言贾敏也就不打扰了。
转过抄手游廊,忽听到安家仆从感叹:“夫人对大小姐真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这般败坏门风的女儿家谁不是一卷草席子扔出去焚了?还好回来的是二小姐,要是大小姐”
另一个丫鬟接话:“其实夫人本也不愿大办灵堂,也觉得发生这种事面上无光,但是未来姑爷说大小姐是二小姐的姐姐而且也是因为他来的不够及时所以导致这场祸事,所以老爷夫人才勉强同意发丧,不然早一卷席子扔火里了,安家列代清白竟出了这等不干不净的东西,又还是大小姐…”
“要我说阿,那癞头和尚说得就没错!大小姐就是灾星来克沈家的!”
说着又讨论到未来姑爷是总督的公子如何如何又是多么般配二小姐如何如何。
贾敏闻言微恼,这群刁奴,安绣尸骨未寒便在这里这般大胆妄议主子!但她只是个外人又不好插手沈家的事便想着待会得同安府管家说一声,不然若是琳姐姐听到得多伤心?
正想离去时,忽有柔柔的女声响起:“大胆奴才,竟敢妄议主子是非!来人呐!把她们卖发了!”
声音自前方响起,贾敏看去只见惨白的日光里安锦身着孝服冷冷地盯着这群嘴碎的小丫鬟,眸子不含一丝温度。
与之前初见善良活泼大方的模样截然相反,她美丽的眼眸里尽是阴鸷和扭曲,恐因那事性情大变。
贾敏不免感叹造化弄人,唯有希望琳姐姐和时光来治愈安锦内心的伤痛,她也会多多来看望她们,希望都能早日走出这段阴霾。
与贾敏看到的截然相反,黛玉那双澄澈的瞳孔印出安锦额上有一团发黑的雾气在纠结缠绕,恐还有祸事。
她觉得古怪极了,但又说不上哪里古怪,便将此事告知润玉哥哥。
润玉闻言沉默了一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髻,眼神里是她读不懂的哀叹和怜惜,但他最终没给出答案,只是垂下眼帘,目光悠远。
她记得那是一个昏黄的傍晚,晚霞被薄云遮住徒留一丝惨淡的红,随后有风吹起他们的发丝,滴滴水珠轻轻落到脸上。
抬眼望向天际,飘飞的雨幕猛地向她袭来。
也正是这天,在雨水把一切洗净后,在宛如水墨画的扬州,娘亲带着她和子衍哥哥踏上了前去京城吊唁贾珠大哥哥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