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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前世回忆二·凤倾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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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波云诡谲,瞬息万变。

    那时我对党派之间的明争暗斗知之浅薄,未设想朝野内战的惨烈毫不逊于战场。

    在朝中任参知政事的大叔母意外落水身亡,同时,风家传家玉樽“九阕麒麟”在一夜之间失窃,姑姑几度派人寻而无果……年迈辞官的祖母哪能接受这样的双重打击,中风瘫倒后一病不起。风家的倚仗彻底倒下,奸臣佞党日益猖獗,甚至制造出骇人听闻的“乌门亭”冤案害死祖母的挚友年大人。

    经此一案,曾受惠于风家的朝臣一个个皆被拉拢或怕招惹杀身之祸而保持中立。

    风家表面风光依旧,实则已是油尽灯枯,将亡之兆……若不选择彻底远离朝政,隐退避世,百年基业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朝野之争避无可避,王权霸业难免诸多纷争,手染鲜血,排除异己,方能步步登临高位。而身为王储,我必然也会踏入到这场血雨腥风中。

    是幸也不幸。

    时间一晃几年——

    天榷楼在四国各境声名鹊起,生意也渐渐做大,不出几年便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如流水般进账的黑色收入,在先期为王府积蓄了一定财力,于是,继天榷楼后我又布局起搜罗消息的暗网,也就是后来的流芳艺阁。

    肩上的重担让我不得不逼迫自己学着喜怒不形于色,把每件事做到无可挑剔,滴水不漏,却逐渐变成了自己最唾弃的阴险冷漠的家伙。

    暗处是残忍嗜血,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榷阁阁主,明处不过是凤焱可有可无,不受宠的四王女。为达目的会与曾厌恶的肮脏的王权贵族结交,会因权势压迫而对杀父仇人再三忍耐退让,会为利益牺牲一切可用之人……

    本王做的没错。

    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内心产生丝毫动摇。为等到有足够能力护住风家的那一天,不论以何种方式,哪怕变得面目全非,我也在所不惜……

    本以为会一直冷心冷血,如行尸走肉般成为只为复仇的机器,哪知会再次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劫。

    在两年一次的影卫比试大会上,他是场中唯一的男子。

    一袭暗色底纹的鸦黑劲装修身,腰身紧致,风姿俊逸,如修竹寒柏。他乌眸融光,淡薄森冷,似是蓄势待发要一击咬住猎物命脉。对敌时冷静而从容,即使身体力量处处受制于对方仍不落下风。

    银光乍起,电光火石之间,他以一套疾如闪电的连环剑法反转战局,斩获比试魁首,惊艳满堂。

    望着台上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有些不敢置信。明明已经快遗忘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心尖还是会再次炙热滚烫。

    “乌门亭”一案后我踏入朝野,和御儿早断了联系,谁曾想当年在竹苑里被我摁在身下会哭红眼的少年今时已不同往日。

    犹记那天,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影卫恭敬地垂首跪下,斑驳凛冽的剑气浑涌,目光沉如墨色,声线清冷而颤抖。

    “求主上赐名。”

    面前人的影子与记忆中一剑惊鸿的少年郎逐渐重合,往昔的少年已褪去稚嫩,变得沉静凌厉,如同一柄已开锋的利剑正待出鞘。

    一旦想到这把剑是为我所指,为我所驱,心神便控制不住猛地震颤轰鸣。年少的悸动不仅未被时间所磨合,反而愈加浓烈。

    “就叫‘凤御’吧。”

    影卫凤目微怔,恍然间似有莹光流转,转而深深埋下头去,“谢主子。”

    颔首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我眉心微展。

    “以后你就是本王的随侍影卫。”

    …………

    流芳艺阁偶然搜寻到消息,“九阕麒麟”曾在天翎出现。虽是蛛丝马迹,但有一丁点希望,我自然不愿放弃。亲自跋山涉水前往天翎国,意外在半路遇到当地马匪袭击。手下的影卫侍卫与马匪殊死搏斗,我则误被马匪的首领引入一片毒林之中。

    随侍影卫凤录居然联合马匪乘机想取我性命,可惜她高估了自己,最终成了我的掌下亡魂。

    凤录死后,我从她的衣襟里搜出一张慕家密信。

    想来,此次得到“九阕麒麟”的消息是凤后的阴谋圈套,而我的行程也早已暴露在她人的眼皮底下。

    即使杀了凤录,我还是出不了这诡异的深林。

    萦绕在林间的雾气渐大,视线越发朦胧,密密麻麻的虫子接连不断地从树根底下的沙土中钻出,尸体上爬满虫子之处皆发紫溃烂,很快被腐蚀殆尽。

    我面色一寒,原来这才是那群匪徒引我过来的真实目的——

    加快速度寻找出口的同时远离毒虫聚集之处,可随着时间推移,我顿感体力不支,应该是那雾气有问题。

    为不加速雾气的侵蚀,我就近在林中一个山洞停下暂歇,倒是从未想过会落得这般狼狈的姿态。

    那群毒虫却像是有人指引一般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迅速聚集在洞口。我挥剑想斩除干净这群碍眼恶心的东西,谁知毒虫体内喷溅出的液体竟也具有腐蚀性,无意中沾染的毒液很快腐蚀掉皮肉,在我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

    浑身渐渐无力,视线混沌。我心有不甘,强撑着身体欲冲出重围,可笑无能为力。涌来的毒虫源源不断,不知疲倦,腥臭的液体很迎合它们的胃口,如今我好似它们砧板上待宰的食物。

    若是死在这儿,该多难看……

    正当虫潮愈强之时,一身熟悉的黑衣忽然挡在我身前,鬼面底下依旧是冷静凉薄的音色。

    “请主子恕罪,属下来迟。”

    “你来这做什么!”我微微恼怒,让男人做随侍影卫又不是叫他来这送死的。

    “属下冒犯,请您后退。”

    凤御拿起手中繁茂的枝桠一摆,在他面前的毒虫仿佛瞬间失去生机蜷缩成一团,软趴趴地不再动作。

    我略感惊诧,“这……怎会如此?”

    “不知。”凤御顿了顿,“这里的毒虫似不喜秦桑叶的气味。”

    生于树下却怕这树上枝叶,天不亡我,总算有对付这毒虫的办法。

    找到对抗毒虫之法,兜兜转转终于同影卫一起走出深林,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峭壁山崖底下。三面环山,面前是一条蜿蜒湍急的溪流,无路可走。

    放出王府传递信号用的烟火,我和凤御便席地坐在溪涧旁的一棵大树下静静等待其他人汇合。

    手臂刚靠在树上倏地隐隐作痛,我这才想起伤处还没来得及处理。

    “在这等着。”对他撂下一句话,我起身走到溪边。

    褪下手臂上的护腕再挽起袖子,坑坑洼洼的伤处丑陋不堪,一碰清水更是痒痛不已。要是让人看见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不如杀了我痛快。

    “该死!”我猛地一拳捶在树上,仿佛能打在那千里之外的毒后身上。

    回头,凤御已立在不远处,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正死死地盯着我的手臂。

    我脸色顿时阴沉,冲他低吼道:“谁让你过来的!”

    “主子息怒,是属下该死!”影卫垂眸跪下,清冷的语调莫名让我有些燥热,“能否……能否让属下先为您治疗伤处?”

    我眯了眯眼,走到他面前傲然抬起他光滑的下颌,冷声问道:“你通药理?”

    “师父曾教过属下。”

    ……

    坐在大树底下,任由男人为自己包扎疗伤,虽是一些普通粗糙的草药,倒也暂时缓解了伤口的疼痛。望着那人沉静认真的模样,我略微失神,凤御的动作极快又小心,生怕触碰到伤口。

    不禁觉得好笑,自己看上去有这么脆弱吗?

    “呃!”药汁渗入伤口,疼得我闷哼出声,等反应过来,脸上燥得厉害。

    “属下该死!”

    又是熟悉的请罪,我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无事,继续。”

    男人的手明显抖的厉害,不用看我都能察觉到。我一向喜怒无常,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既然这般惧怕,何必告诉我会医呢……

    “御儿。”记忆中叫过无数次的名字随口而出,抓住了他正在给我包扎的手。

    那双手修长冷白犹如葱玉,透着丝丝寒气,明知他是练武功才会如此,还是下意识想为他暖手。

    “你的手很冷。”

    影卫的身形霎时紧绷起来,他凝滞半刻,终低声道:“属下该死。”

    我垂眸轻笑,“你好像只会说这一句。”

    “本王好奇你到底哪里该死了?”

    那人声音愈加低哑,“属下卑贱之人不该冒犯主子……”

    “今天要是没有你,本王很可能会死在那儿。”

    他怔愣地抬头,清冷的声线有些不稳道:“主子勿要妄言,您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一瞬间情愫似小小青苗在贫瘠的土壤中发芽疯长,捂住脸我低低笑出声来,“愚不可及。”

    你毫无原则的包容只会让我更变本加厉的想欺负你啊,傻瓜……

    不久,太女到娶夫的年纪,母皇为她和离太师的嫡子离情赐婚。开枝散叶自古是皇室所推崇的,这也意味着太女争夺储君之位比其他王女多了几分胜算。

    喜宴结束后,姑姑无端问起我对娶夫有何打算。

    我自是别无打算。

    或许是年少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此后便再难有人能入得了我的眼罢。何况我也不屑于为了权势而求娶名门望族的公子。

    但姑姑的思虑及此也情有可原,我已近及笄,身侧遑论夫侍,连蓝颜知己都未有过,恐惹人非议。

    放下笔墨,轻唤了一声那人名字:“阿御。”

    “属下在。”

    沉冷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暗角传出,面前黑影一闪,身穿鸦黑影卫服,脸戴獠牙鬼面的男人便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姑姑的话你可听见了?”我抚摸着影卫的铁制鬼面,感受那人一瞬间的僵直,温顺地放软身子。

    “……是,属下都听见了。”

    继续慢慢描摹面具表面粗糙的纹路,声音幽幽从绛唇吐出:“你会为本王分忧的吧?”

    这些年,除了影卫我未近过其他男色,想来凤御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影卫的恩宠赏罚也皆由主子定夺,只要我想,凤御断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若不愿意,无非打折了影卫的腿,关在铁笼中做我一人的脔/宠。

    脸色愈加阴翳,心底的烦躁怎么也压不住,我还是不想从这张嘴里听到拒绝……冷眸微眯,手渐渐往下移到那人的颈项。

    “属下愿为主子分忧,”影卫敛眉垂眸,身形微颤,音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清清冷冷,卑微恭谦,“只求主子事后莫要夺去属下的影卫身份。”

    我神色微顿,目光有些复杂,不明白凤御为何不要名分,甘做低贱的影卫。

    只以为他是奴性难改,后来才知凤御大抵是太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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