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江楼站起身——感谢木晴风刚刚滑开棺盖时开的口够大——抬腿离开了棺材。
江楼身材好，即便身上穿的只是最普通的灰色睡衣，也能显出他身量颀长。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愣是把活人出棺这种有点滑稽诡异的场景搞得像什么正经邪恶势力登场。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半面遮光的窗帘，冬日里和煦的阳光顷刻间便倾泻进来。
江楼看看天光，估摸着现在可能有八点了。他睡木、棺材的时候果然会拥有优质睡眠，昨晚入睡时明明和往常一样艰难……木晴风虽然没说，但是不难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在棺材中醒来。
身后木晴风的声音响起：“今天的太阳好好啊。”
江楼转过身，发现地上散落着衣服，木晴风还维持着棺材的模样待在原处。
光洒在他身上，楠木天然的金色纹路丝丝缕缕，和后天镌刻其上的繁复花纹交织在一起，在冬日暖阳中显出绸缎般的温润光泽。
江楼的第一个想法是：很漂亮，甚至……可以用美丽二字来形容。
第二个想法是：不能被别人看到。
他下意识去拉窗帘时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完全不必担忧。
老城区的建筑物普遍不高，江楼租的这间房子又在顶楼，和周围比起来可以说是一览众山小了。视野开阔之外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不用担心别人能从窗外看清屋内有一具棺材。
话虽如此，想到木晴风有可能是裸着的，江楼还是不太适应和棺材状态下的他聊天。
主要是老房子没地暖，木晴风为了他已经被冻了半夜，再躺下去也不好。
江楼移开视线，抿抿嘴：“你不变成人形吗？”
“我好久没变原型睡觉啦，想多躺一会儿，不过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木晴风小小打了个呵欠，咕哝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棺材好像有限制。”
江楼：“限制？”
“嗯嗯，得隔上、我想想……四五天吧，才能变一次，你等一下哦，我现在变人形。”木晴风说着，楠木棺材动了动，像是变化的前兆。
江楼想起方才在棺材中摸到的那块凹凸不平，应该是一处划痕……就算木晴风不是普通棺材，不能确定他是否可以自愈的情况下，这种损伤也不该拖着不修复。
“等等，”他按住棺盖下沿，“先别变了。”
木晴风：“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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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江楼的猜测，木晴风乖乖把棺盖朝一边翻开，露出内侧。
正在找工具的江楼抬眼看到这一幕，被他抛之脑后的念头一下子又冒了出来——滑盖变翻盖了。
哦，还是侧翻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江楼：“……”
那边江楼被自己的奇怪联想无语到，这边木晴风对自己的身体充满了探索精神。
从前他还是树的时候，可以灵活操纵身上的每一根枝条乃至每一片树叶。如今变了棺材，原型组成部分的数量大大降低，能控制的似乎也就只有棺盖和主体了。
在金家村时事态紧急根本没给木晴风留思考的余地，再之前那次时间也太短。
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让他仔细研究研究。
木晴风心念一动，棺盖便随着他的想法动起来。一下往左一下往右，刚刚还与地面水平，这会儿只下沿与棺体接触，差不多整个直立起来。
木晴风像个得了新鲜玩具的小孩一样兴奋：“江楼，快看快看！”
江楼准备好工具走过来，恰好赶上棺盖摇摇欲坠。好在他力气大，伸手一扶就把百来斤重的实木棺盖稳稳接住，平平放在一旁的地上，方便等会儿修复。
棺盖又一次离开本体，木晴风发表感言：“好神奇诶，感觉它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又好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江楼正查看疑似有划痕的地方，闻言也有些好奇，问他：“大概是你身体的哪个部位？”
“是……”木晴风顿住，思索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可能是头吧？”
江楼：“头……”
那他现在不就相当于身首异处，可是发声位置还是棺体，这种事情细想起来……
遇到木晴风后江楼被噎到无话可说的次数直线上升，好在他平时就没什么表情，也没人能看出来。
江楼选择性不想深究，继续忙他手头的事：“是有两道划痕。”
江楼按着的位置让木晴风想到自己那天隐隐作痛的额角：“果然是头啊，可能是那天摔跤蹭的。”
江楼：“……”
头这个话题过不去了是吗？
江楼摸摸木晴风的伤处，不认同他的说法：“划痕又细又长，应该不是剐蹭造成的，像被尖锐物体刮出来的。”
“啊，那估计是砸倒银屏时被她的爪子抓的吧。”木晴风不甚在意。
“是那只狐狸。”江楼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但在心里给银屏这个名字画了着重号。
划痕长，幸好不深。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是江楼不得不承认将木晴风制成棺材的人非常上心，除了精致的做工，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都均匀刷上了防腐的桐油。因此，狐狸爪子才没真正伤到漆膜下的木质。
江楼翻出来的各色工具没几个派上用场，想要修复划痕只需要熔化蜡块然后蘸着蜡液在划痕处多涂抹几次就行。
说起来简单，等蜡液凝固却也要不止一时半刻，百无聊赖的木晴风跟江楼聊起天。
他看着江楼手下有些生涩但丝毫不出错的动作，有点稀奇：“你也学过修木器吗？我二师兄最喜欢做木工，还喜欢打东西，师父他们用的罗盘法铃都是二师兄做的。”
以前的聊天里木晴风也提到过他的师兄们，行二的这位在他嘴里不像个玄门中人，而像个专管师门装备的制造大师。不过想想自古以来就有木匠都擅玄学的说法，也就不奇怪了。
江楼也不嫌烫，用手指细细抹掉多出来的蜡液，答道：“不算学过，上学期选修课有文博技术应用，我稍微知道一点文物修复手法。”
“后来……”他停下片刻，好像在斟酌该怎么说，“买了你，我就专门去了解了木器修复。”
“哦，”木晴风了然，“是为了我学的。”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可是江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在，耳根也隐约升腾起熟悉的热度。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木晴风转而说起了别的：“现在的学校还教这个啊？”
“只有我们专业学，”江楼听木晴风似乎很感兴趣，提议道，“等开学你可以跟我去学校逛逛。”
木晴风欣然答应：“好啊好啊。”
聊完这个，木晴风又讲起他这回拿下“大生意”的经历。
其实之前已经在微微信上说了个七七八八，可木晴风就是想当面讲给江楼听。
江楼话不多，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木晴风讲到自己一道符劈开阴雾震慑群鬼时，江楼提出了自己之前就有的疑问：“这是什么符？这么厉害。”
一直小嘴叭叭个不停的木晴风突然沉默下来，好半天才开口说了个十分简约的名字：“雷符。”
江楼：“你刚编的名字？”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楠木棺材抖了抖，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木晴风算是不打自招了：“唉，好吧。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符，反正我会画，也许是不知什么时候看着学的。”
江楼眼底有笑意：“雷符这个名字很合适，简单大方。”
“嘿嘿，我也觉得。”楠木棺材轻轻晃了两下，很开心似的。
自己的种族天赋除了力气大不会就是能读出棺材的情绪吧，江楼默默想。
“修好了。”他放下蘸着蜡液的软布。原本有划痕的一角现在已经重新恢复平滑，根本看不出曾经受过损伤。
棺体外侧江楼也检查了一遍，一点划痕也没，看来厉鬼当时没伤到木晴风。
木晴风的声音很是欢快：“谢谢你！”
“不用谢。”江楼抬起棺盖要给他盖回去，长边刚搭上，屋外传来“咚咚——”几声。
“啊，有人敲门。”木晴风急急慌慌把自己盖好。
江楼想劝他不用着急，视线忽然被材头下端的一处图案吸引了过去。
那里和别的花纹不太一样，面积更小所以他之前根本没注意到过。线条虽然也弯弯绕绕但没那么复杂抽象，好像是——两个字？
不等江楼细看，木晴风就变了人形，慌忙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他对着江楼一点都不见外，白皙的身体半裸着露在外面，一边单脚蹦一边艰难穿裤子。
奇怪的图案可以下次再看，两条白生生的腿当下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江楼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用没沾蜡的那一只手帮木晴风把裤子提好。
木晴风好不容易从高领毛衣里钻出来，把衣服穿了个囫囵，头发还乱蓬蓬的，就扭头朝江楼暖乎乎地笑，圆圆眼睛弯成一道弧线。
看起来有点……可爱？
江楼下意识垂眸，嘴角却不自觉地跟着上扬。
屋外的敲门声仍在响着，木晴风看江楼身上穿着睡衣，一只手上还糊了蜡，不太方便去开门见人，便自告奋勇：“我去开门看看是谁。”
话没说完他就噔噔噔跑出了卧室。
“来了来了。”木晴风在锲而不舍的敲门声中打开房门，迎面看到一个身着制服，面容刚毅的寸头青年。
他在门外等了一段时间，但脸上一片沉静，不见烦躁，只是打开证件递到木晴风面前：“您好，我是山茶路派出所的民警，想问您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