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小木，别忙了，先来吃饭吧。”负责灯光的钱师傅朝远处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喊道。
“马上就来。”年轻人扬声答应，正是把头发变短了的木晴风。他把手中的摄影器材搬到正确的位置，这才从钱师傅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盒饭。
管理员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报复心理，说是让木晴风去混娱乐圈，其实只是简单粗暴地把他塞进了一个古装剧剧组当打杂的，搬道具跑腿什么都干，算是半个临时场务。
虽说是为了避免成为黑户才来的，但这在木晴风看来算是份好工，工资日结，一天一百，包吃包住——还是个单间——而且还有戏看。
当然最主要的是剧组人来人往，潜在的客户也多。木晴风来之前照葫芦画瓢，画了一沓自己旁观师父绘制次数最多、他最熟悉的简单符，想带到剧组售卖。玄门中的许多凡人也会画符，只是符应该不会暴露木晴风的精怪身份。
卖符的生意还算走运，不过第三天就开了张。
木晴风打开盒饭盖子，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饭菜，一边向钱师傅发起售后回访：“钱叔，安眠定神符好用吗？”
钱师傅正在喝盒饭里配的汤，听到这话好险没喷出个天女散蛋花。
在钱师傅看来，小木这孩子哪都好，长得清爽又能干，一个人能顶两个场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欠了大债，小小年纪对钱看得极重。听完剧组待遇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食宿能不能折现，说自己不吃不睡也能行，听得人直心疼。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木晴风为了赚钱甚至连卖符这种神神叨叨的方法都愿意用。
钱师傅昨天出于同情和哄小孩的心理买了一张所谓的安眠定神符，拿回酒店包装拆了一半就不知塞哪去了，谁能想到这会儿还要被问使用体验……
钱师傅心软，面对木晴风满眼的期待，不忍心说实话，只好打了个哈哈：“好用好用，我昨晚睡得可香了。”
木晴风眨巴眨巴眼：“真的？可我看你……”眼下还有一片青色。
“小木啊，我给你讲讲打光的门道吧。”钱师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木晴风：“诶？”
“有道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光。有的演员线下看着长相平平，拍摄的时候一打上光，你猜怎么着？”
很快跟上话题转换的木晴风是个很配合的好听众：“怎么着？”
“长相平平瞬间就变帅哥美女！”
“哇！”
“不同打光有不同用法，恐怖场面可以用顶光和底光打出阴影，男主登场用背光凸显逼格，拍爱情戏就给俩主演使劲打柔光，你们年轻人最爱说的那个氛围感，就是这么来的。”
“好神奇！”木晴风不懂氛围感，但一听就觉得这东西厉害。
“室内室外打光也有不一样的讲究，晚上有室外夜戏，到时候带你看看……”说到夜戏，钱师傅叹了口气，“吴导这两天脾气不好，看什么都不满意，也不知道今天这场是不是又得拍到半夜。”
木晴风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商机，听到这话立刻从兜里摸出来张纸片：“那钱叔你要不再买一张安眠定神符，晚上拍戏之前好好睡一觉。老客户有优惠的，第二张半价。”
多买有折扣，这是他和小区门口衣服店学来的促销手段。
钱师傅：“……”
怎么就又让他把话题给绕回来了？？
“不用了，我那张还有效果哈哈。”钱师傅找个借口遁走，“咦？老孙今天还没来？个懒蛋，我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木晴风只好把符收起来，也不失望，既然剧组工作需要熬夜，就说明安眠定神符还是有销路的。
他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吃完盒饭，见休息时间还长就掏出了手机。手机是江楼前两年换下来的旧机器，感谢江楼有保留旧物的习惯，要不然他们还要另外花钱给木晴风买联络工具，现在可是能省则省。
管理员给的证件都是正规的，江楼拿着证件给木晴风办了手机卡，顺便注册了必要的社交账号。
木晴风把刚才钱师傅所说的关于灯光的知识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这是玄同门上下都会做的功课，把每天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都记下来，不拘大小，预备之后编纂成册留给后人。
木晴风边记录边在心中感叹，虽然过去了一千多年，时移世易，可凡人还是那么聪明。不仅能建高楼，造飞机，连小小的灯光都有这么多讲究。
刚停手，通知栏里弹出江楼的消息：
江：收款码打印出来了。
江：[图片]
江：过两天给你送去？
收款码！木晴风小小欢呼一声，快速在屏幕上划拉手指——
木木木：好耶！
木木木：不用太急，我可以先用截图！
江：其实你可以直接让人扫你自己的收款码，点收付款那里……
木木木：我知道啊，可是放在你那里我比较安心。
江：……
江：好吧。
江：注意安全。
木木木：嗯嗯好好你也是！
木晴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要担心，赚钱有我！[握拳]”。
灯光组的另一位灯光师孙师傅这时候走近，看见木晴风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挥斥方遒的架势，一时忍不住笑了：“小木还用手写呢？这年头不提笔忘字的小孩可不常见了。”
钱师傅见失踪了半个中午的同事突然冒出来，赶紧过来锤了他肩膀一下：“你去哪儿了？打电话都没人接？”
“没去哪儿，在酒店睡午觉呢。”孙师傅伸了个懒腰，咂咂嘴回味道，“别说，我这一觉睡得特沉，半小时比半天效果还好。”
钱师傅狐疑道：“真的？”
老孙他最清楚，常年觉浅，偏偏干的这行作息又规律不起来，一到有活的时候就熬得不行。
“嘿，这有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我骗你又没好处……”
“是安眠定神符的功效。”木晴风开口打断两人的拌嘴。
钱师傅：“……”
怎么还没完了？
孙师傅不知道前情：“啊？什么什么符？”
“安眠定神符。”木晴风伸出手，变戏法似的，从孙师傅领口处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薄片。
那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泛黄纸张，边缘裁得整齐，上面用红色笔迹画着曲里拐弯的复杂线条，正是木晴风昨天卖给钱师傅的安眠定神符。
木晴风直直看着钱师傅。
钱师傅望天：“……”
木晴风：“钱叔……”
钱师傅：“小木你听我说……”
木晴风：“早知道我一开始就折价卖给你两张好啦，两个人用同一张符效果会变差的。”
钱师傅：“我不是……啥？”
钱师傅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心里话：“孩子你听我说，咱们不能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他说着去拿木晴风手中的符：“老孙睡得好是他今天走运，你看我用这符不就没——”
话刚说到一半，钱师傅身体一软，要不是旁边有孙师傅帮忙捞了一下，直接就要躺倒在地上。
孙师傅傻了眼：“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画的安眠定神符……”木晴风解释了一通。
孙师傅听得一愣一愣：“那就让老钱在这睡？”
“把符拿掉就行。”木晴风说着轻轻抽出钱师傅手里的符纸。
钱师傅随即悠悠转醒，两眼放空：“我刚刚……睡着了？”
他看着还在眼前的安眠定神符，不信邪道：“这东西还真有用？”
他伸手一抓，刚抓到符纸就头一歪又倒了回去，甚至还打起了鼾，睡得十分香甜。
看了全程的孙师傅想起那个关于孟婆试喝孟婆汤的古老笑话，突然有点想笑。
孙师傅随手把老同事推到道具箱旁，摆了个看得过去的姿势就不再管他。
“小木，你这个安眠定神符——”孙师傅搓搓手，一脸渴望，“还有多的吗？”
木晴风闻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片，排成折扇状：“多着呢，孙叔你要几张？”
……
钱师傅看看手机，时间显示他刚刚一共睡了二十分钟，可他却神清气爽到仿佛睡到自然醒。
亲身体验由不得他不信，可多年世界观突然崩塌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要知道一拍即晕的迷药都被辟谣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了，为什么符这种玄乎的东西会真实存在啊？？钱师傅无语问苍天。
闻风而来的其他同组工作人员此时都围在木晴风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摄影助理：“这么立竿见影吗？我最近压力大，吃褪黑素没用，都想去开安眠药了。”
道具组员：“我也是，唉，吴导疯狂赶进度，但是要求又高，道具打回来重做好几次。我连着几天睡不够觉，要是真的我也来一张。”
孙师傅：“真的，比真金还真，不信你们问老钱，他刚用完。”
一圈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钱师傅，钱师傅勉强露出个笑来点点头，发现接受不能的大概只有他自己。
众人更加热火朝天，“给我来一张”的声音此起彼伏。
木晴风乐呵呵亮出手机，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一张五十，手工绘制，多买优惠，支持扫码，付付宝和微微信都可以哦！”
扫码声登时滴滴滴响个不停。
孙师傅摸着自己买的十张安眠定神符，有些庆幸自己先下了手。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们直接这样拿着符纸，不会突然在半路睡过去吧？”
其他买了符的人也对木晴风投以询问的目光。
“不会的，睡觉前要把外面一层纸拆掉才有用，”木晴风拿起钱师傅那张符做演示，“而且对精力充沛的人也不起作用，看，钱叔现在就不会睡着了。”
钱师傅：“……”
又被贴了一次符，感觉自己像老片里的僵尸。
木晴风继续嘱咐道：“符本是应急用的，频繁使用也会失掉效果。平日里还是要靠自己早睡早起，遵循自然才是正道。”
“行，我记住了。”孙师傅这才收起安眠定神符，和其他人约好晚上一起试效果后好奇地问木晴风：“小木，你们搞玄学的，应该不止会一门吧，你除了画符还会什么？”
木晴风正在向江楼报告自己卖出去多少份符，让他注意钱有没有到账，闻言抬头答道：“我还会看相算命。”
“啊……算命？我一直不敢算命，听人家说算过之后一个人的命运就会被定下来，改都改不了。”道具组员小郑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声音弱弱的。她说着抖了抖，好像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不是这样的，”木晴风收起手机认真道，“算命是由前事推后事，算得最准的永远是发生过的事和马上要发生的事。”
木晴风说到这里，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出尘的意味。
他声音缥缈：“世间万物依道运行，但而道法自然，自然而然，不会定下每个人的一生……算命更不会定命，只有自己认命的时候命运才会定下。”
围观几人面面相觑：
“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好像还挺科学？”
“总之就是定命的说法不可信，还是得靠自己对吧？”
木晴风瞬间回到正常状态，欣然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旁观全程的钱师傅：“……”
这都哪跟哪啊？
“这个说法有意思。”悦耳的声音传来，几人看去，便见一个身着红裙，满头珠翠的昳丽女人婷婷袅袅走了过来。
“呀！”小郑轻叫一声捂住嘴，“是周姐。”
来人正是这部剧女主角的扮演者周苏叶，在圈里勉强够的上七八线明星，但也是他们剧组最大的流量了。
小郑是周苏叶的小粉丝，虽然在一个组里，但是一直没交集。本来想过几天去找她要签名，结果现在被偶像撞见自己搞迷信活动，很有些窘迫。
周苏叶不甚在意，和周围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问木晴风：“算命多少钱一卦？我想算算。”
“唔，卦钱不一定。”除了微微信上小区里的街坊，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找他算命的人。木晴风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为她服务，“先说你要算什么？怎么算？”
周苏叶想了想：“就算近期要发生的事，以及我的目标能不能实现吧，怎么算……按你习惯的方式来就行。”
木晴风：“好哦，那我们来看手相吧。”
“哪只手有讲究吗？”周苏叶问，“男左女右？”
“没有没有，”木晴风把她刚才的话还了回去，“按你习惯的手来就行。”
“行吧……”周苏叶伸出自己惯用的右手。她刚拍完一场有手部近景的戏，双手专门做了护养，五根指头跟葱段似的，光滑白皙。
木晴风说：“伸手时五指张开，说明你性格乐观，为人爽朗。但意志不够坚定，容易动摇。”
周苏叶柳眉挑起：“这就开始了？我还以为得看到掌纹才算看手相。”
“嗯嗯，”木晴风颔首，“从伸手的姿势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内向畏缩的人很少大大方方地伸手出来。”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一点。”周苏叶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男孩浑身都透露出不专业的气息，不过细想一下他说的确实也没什么不对，自己的确耳根子软，往往被人劝两句就会改变原定计划。
木晴风没有如周苏叶所想看她的掌纹，而是一根根看起了她的手指：“拇指主姻缘，第一第二节发达，第三节短，你对未来良人不太在意，近期不会有桃花。”
一旁的小郑腹诽，这不是废话吗？谁家上升期女明星会谈恋爱啊。
“中指主欲求，第三节长，你进入娱乐圈是为了求财，唔，所求还不小。”木晴风继续道，“无名指主权势与财运，你的无名指长短粗细标准，说明愿望可以实现，往后名利俱佳，不过要重视和亲人之间的关系。”
小郑刚想吐槽，她周姐才不是那么庸俗的人，人家拍戏是为了表演梦想好不好！
却见周苏叶眼神发亮，压抑着兴奋问：“真的假的？我真能拍戏赚到大钱？”
小郑：“……？”
怎么回事？偶像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能赚到大钱，但是和拍戏没关系。”木晴风再次确认道，“不对，还是有一点关系。”
“和娱乐圈有关系又不是完全靠拍戏……”周苏叶表情古怪，小声爆了句粗口，“我靠，不会有大老板花两千万包养我吧？”
想站得离偶像近一点所以全听到的小郑：“？？？”
包养？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而且区区两千万？人家网红主播交欠税罚款都能交几个亿啊，能不能有点事业心！！
小郑正在无声呐喊，忽然听到木晴风满怀敬意地开口：“果然所图不小，竟然有两千万！”
小郑：？为什么你也一副“好多钱啊”的样子？？
华国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增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