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一人一棺敲了一阵门没人来应,木晴风只好上手推门。
“吱——呀——”木门发出朽败的声音,门外涌入的空气激起一片灰尘。屋内十分昏暗,外面的阳光只能在门口打转,好似被什么无形无质的屏障遮挡,照不进更深的地方。
木晴风刚从口袋里掏出的绢布仿佛活物一般,迅速溜出他的指间,自动变化成龙形飞向屋里。顺着它飞行的轨迹望去,木晴风注意到在这看不清有多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颜色驳杂的陈旧木桌和几把椅子。木桌前趴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这地方一片陈旧破败之气,比师兄说过的最落魄的土地庙还要寒碜,看着可半点都不正派。木晴风咋舌,凡人待在这里一看就不安全。
“快快快,你先出去!”木晴风本就站在江楼身前,反手就要推他离开,结果一人一棺同时被不知哪来的巨力一扯,向前趔趄几步。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震落了天花板上的陈年积土。
透过扑簌簌落下的粉尘,木晴风看到桌前的人缓缓起身。那人接住飞过来的布龙随手一丢,随后开口:“进来了哪还有走的道理。”
那是个男人,长相粗狂却神色恹恹,眼尾发青,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你们叫我陶……算了,你们不用叫我,去取号吧。”
他抬手指向左侧墙角,那里应声出现一台崭新的排号机,跟江楼在银行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和整个破旧不堪的空间格格不入,颇有几分诡异。
江楼拽住一见到新鲜事物便蠢蠢欲动想以身相试的木晴风,面无表情道:“这里需要办理业务的只有一个……树精。”
言下之意,完全用不着排号。
“哈,”管理员嗤笑一声,“你们当我瞎啊,明明是两个。”
“别动歪心思,入世费必须得交。”说着他从背后掏出两张空白表单,拍在桌面上。
管理员拍桌子时一改先前无精打采的模样,眼中骤然迸射出红光,身后同时浮现似兽非兽的硕大虚影,颈侧青筋暴起,有细小鳞片时隐时现。
他整个人的气质霎时间暴虐起来:“不排号也行,直接过来,给我老老实实地填表。”
不知何时,木晴风和江楼身后的大门已隐去行迹,突兀至极的排号机也重新没入墙角,整个空间中仿佛只剩木桌四周有亮光,其余方向除了不见边际的黑暗外别无一物。
木晴风尝试移动,拉着江楼向后跨了几大步都没碰到原本近在咫尺的大门。
他大眼一扫,猜这个房间里八成是设置了用来困人的阵法。木晴风在阵法上懂得不多,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出破阵的办法。
面前的管理员明显是妖而非玄门中人,既有磅礴的妖力,又有外物从旁辅助,想必来头不小。这就是能吃官家饭的强大妖怪吗……
管理员:“听不懂过来是什么意思?”
木晴风凑在江楼耳边嘀嘀咕咕:“他好凶啊,应该是个大妖,我打不过。”
江楼:“……先看看情况。”
“我能听到!”管理员不耐烦地敲桌。
他背后的虚影顿时凝实不少,木晴风看清了,那是只头顶生角,身披鳞甲,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
凶兽眼中闪过贪婪的光,齿间涎液如有实质,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塔啪塔的响动。它只是待在管理员身后没有动作,却带来了能令妖心律不齐的力量上的纯粹压制。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木晴风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子腥气。他在玄同门时几乎不与妖怪同类来往,最多只看到过寥寥几只狐妖山精,这样有压迫感的大妖他还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道师父他们在的话能不能打得过这个管理员,说起来他这样凶,究竟是不是给官府干活的妖啊……
“到底填不填?”男人和凶兽一齐眯眼。
“来了来了。”明显打不过又跑不掉,木晴风十分识时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拿起一张表格看了起来。
还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字:姓名、性别、年龄、原型、何时何地开灵智、何时何地开始修炼……
对木晴风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既没问他的弱点也没问他的命门。木晴风刷刷几笔填好,递还给管理员,口中不住问道:“这就是要登记的信息?只有这些吗?入世费是什么?”
“呦,还不是最近才成精的小妖,怎么现在才出来?现在要交的费可比以前多多了。”收回气势的管理员卷起嘴角,答非所问道。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表格下方看了好几秒,而后弹弹手中的纸张:“入世费么,就是你入世后要交的钱,不交就不能在人世生活。”
“知道不能在人世生活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凡有凡人出没的地方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每只妖需要交的数额不同,但都和你们的身价或是能力挂钩。”管理员把纸递给木晴风,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给,看看你要交多少。”
木晴风眼睁睁看着表格下半部分原本的空白处浮现出一串长长的字符,颜色越变越深,圆圈多到让他发晕。
木晴风捂着眼向身边人求助:“这是多少啊?”
江楼接过表格,大致一扫,沉默片刻才开口:“……五百万。”
木晴风震惊:“那就是一千万个蒸饼!”
管理员:“怎么样?开心吗?”
谁会因为这种事开心?入世费是按年份算钱的吗?江楼默默想。
江楼看着被千万蒸饼砸懵了的木晴风,有些不忍:“我可以帮你找个工作,那五万块先放放……”
他说着,大致看了一遍上方的表格,突然被原型那栏吸引住目光。
江楼:“……”
江楼:“你不是黄花松?”
木晴风正在一边想这么多蒸饼能不能堆满整个玄同门,一边用手揪发间幻化出来的叶子,一片又一片绿色落向地面又消失不见。
听到江楼的问句,木晴风愣了一下:“诶?我不是松树,是楠树啊。”
江楼顿了顿,想起棺盖上丝丝缕缕的金色光泽,语带试探:“金丝楠?”
“嗯嗯,是王侯将相最爱用的那种。”木晴风猛点头,又有些惆怅,“师父总说我值钱,却没说过能这么值钱。”
“不,你应该更值钱。”江楼低声说,用平静的语气掩住内心的激荡。
千年以上的金丝楠木棺材,还保存得如此完好,价值根本就无法估算。如果木晴风只是无知无觉普通的棺材,江楼说不得立刻就要把他送到安北博物院去。
他上学期的专业选修课就不该放弃华国古代家具鉴赏,不然何至于指楠为松。
管理员欣赏够了面前的表演,再次催促起来,隔空指指江楼:“还有你,你也得填,你们两个谁都跑不掉。”
木晴风从蒸饼盈门的幻象中脱出身来,忙解释道:“他不用,他只是个凡人啊。”
“凡人?开什么玩笑?”管理员瞪大一双牛眼,从鼻子中喷出两口气。
“这破地方凡人根本就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