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日练剑
心口处的绞痛很快便传至全身。
季禅渊环抱膝盖,蜷身靠在卧榻边。
这些年,楚贤竟一直于暗处检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吗?
无力感侵袭而来。
季禅渊努力爬到今天,小心翼翼,想要在所有人面前维持谦卑纯良,谁知在楚贤眼里,自己不过跳梁小丑,早已坐实了背信弃义,追利逐名的罪名,如何也翻不了身。
伪善,两面三刀,阴毒才是他仁义面具之下的真面目,而这楚贤早便知道。
他无从委屈,算计人的事确实乃他所为,他百口莫辩。
伴着强烈晕眩所带来的折损之感,季禅渊迷朦的昏睡过去。
瞬间,时光流转。
十六岁的季禅渊跪在承恩宫内,脸上的红印正是方才端妃置气所留。
“以你如今的劣等身份,还妄图想护楚贤周全?”
季禅渊弯折背脊,不敢答话。
端妃不知何时换上了副柔和姿态,“禅渊可还记得谁给的你这入宫机会?”
“娘娘的大恩,奴才如何也不敢忘。”季禅渊将背脊弯的更低。
端妃蹲下勾起季禅渊脸颊,眼中盛满慈爱。
顷刻过后,清脆的拍击声穿透力极强,季禅渊脸上的红印更深了,“你还记得本宫对你有恩!”
端妃一手钳住季禅渊脖颈,朱红色指甲深深扎进季禅渊的颈部皮肉,“本宫杀你比碾死一只蝼蚁都简单。”
季禅渊不敢反抗,视线逐渐模糊,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无法思考,眼皮发胀,“更何况你这贱骨头知道了这么多。”
季禅渊无助摇头,他在求饶,他不想死。
就在季禅渊血脉即将停滞之时,端妃手劲一松,季禅渊卒然扑倒在地。
“本宫知道你想活。”端妃勾起红唇,“本宫也知道你牵挂楚贤。”
季禅渊脱力趴地喘息,骇人的血红色,随着剧烈咳嗽充斥他眼眶。
“奴才保证什么都都不说咳!奴才发誓”
端妃冷笑两声,起身掸了掸衣袍,贵妃的装束典雅华贵,她不允许沾染上一丝脏劣风尘。
“本宫要你随军出征。”端妃冷厉道,“即刻出发。”
季禅渊愣怔须臾,“奴奴才。”
“你可有异议?”端妃声色重了一分。
季禅渊俯首,“奴才不敢。”
“入军名册无需你担心,本宫已命陈禄桓给你留了个兵位。”
季禅渊一惊,陈禄桓乃是朝中,曾与楚裴璋一同远征,可谓是过命交情。
楚裴璋最重用的武将,没有之一。
陈禄桓亦是朝中出了名的耿耿忠心。
为何会被端妃买通?
这么多疑想只在须臾,季禅渊不敢表现出丝毫犹豫,“奴才领命。”
“本宫要你携功而归,本宫要你成为下一个陈禄桓。”端妃让季禅渊起身,“至于陈禄桓,把他的尸首带回来便好。”
那时季禅渊不过十六,如何解决战功赫赫的猛将,他全无头绪。
但也只是听命那一瞬,他开始运思筹划了,他要活着回来,皇帝之位也非楚贤莫属,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凡是有威胁的,都不能留。
包括楚贤的母后,端妃。
季禅渊没有表现出凌乱,面色忠诚镇静的叩拜在端妃面前。
“奴才定当不负娘娘所托。”
端妃颇为满意,“本宫要的就是你这般态度。”
“季将军。”权公公扣门的声响让季禅渊猛然睁眼。
他在床榻边靠了一夜。
“何事?”季禅渊不自觉皱眉,支撑着爬起来,拍了拍衣袖。
“三殿下来了。”
“!”
季禅渊下意识扶正自己的发冠,“招呼他们去前堂坐会,我即刻便来。”
“是。”
今日楚贤换了身轻便的纯白色长袍,脚踩藏青长靴,腰间系鸣玉,一半长发披散,文气十足。
当真是颇有种君子的偏偏之态。
季禅渊潦草的盥漱过后,赶忙来前堂。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说着双手一番动作过后,单膝跪地,“末将来迟。”
“季将军免礼。”三殿下一同道。
楚贤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季禅渊,面容依旧温润,敛起了昨日的压迫之感。
“季将军可否用过早膳?”楚贤‘体恤’到。
季禅渊不多抬眼只道,“谢殿下关心,末将已经用过早膳。”
“那便可,今日将军有何打算?”楚贤问。
三皇子阿辽年事尚小,个头也只到季禅渊胸膛,滚溜这眼珠子看季禅渊,“季将军今日可否教我们剑术?”
季禅渊愣了愣,昨日被楚贤一折腾,他竟都没考虑今天要用什么打发这仨祖宗。
“小殿下当真是聪慧过人,末将的心思一眼就被殿下看透了。”剑术便剑术吧。
“季将军连束袖都未佩戴,如此便可习剑吗?”楚贤笑道,“看来果然是将军实力过人。”
季禅渊有些难堪,“是末将大意了,烦请三位殿下先同我到练习之处。”
楚贤盯着季禅渊因羞恼而泛红的耳根,眼中闪过片羽揶揄。
季禅渊恭敬的将兵器房中的佩剑交给三人。
交至二皇子楚淳手中之时,楚淳谢到,“有劳将军。”
季禅渊没在意的抬眸,继而一怔,如果他没记错,楚淳就是当年来马场骑马的小皇子。
这一转眼已经长大成人了,样貌虽说不及楚贤那般抓眼出挑,但也算得上俊朗,唯独就是这眼神,透着掩盖不住的狡黠。
此人会对楚贤有威胁,这个想法在季禅渊脑中一闪而过。
不过季禅渊微变的面色仅持续了很短的一刻,转而自然的同楚淳点头一笑。
“有劳将军。”接过剑的楚贤说到,目光定定落在季禅渊脸上,如同观察一件有趣新事物一般。
季禅渊只是瞟了一眼,而后僵硬的点头。
季禅渊用碳枝在地上标了几个点,“末将做的这些记号,三位殿下请随便找一处落脚。”
“选好啦。”三皇子阿辽兴趣正盛,蹦跶到了一个标记上,咧着嘴巴笑道。
季禅渊夸赞到,“小殿下做的好。”
阿辽嗯了一声,转向楚贤,“皇兄。”一副求表扬姿态。
楚贤俯身摸了两下阿辽脑袋,“贤弟做得好。”说着起身去看季禅渊。
季禅渊清清嗓子,看向别处。
三人找好位置。
早阳探头,院内亮堂了起来。
“劳烦三位殿下一次将你们最擅长的一套剑法展于末将领教一番。”季禅渊退后两步,让出空地。
楚淳首当其冲,“季将军见笑。”洋洋作态道。
季禅渊颔首恭维,“殿下过谦了。”
楚淳浅浅一笑,立直准备姿势后,面上的和悦神态刹那间沉了下来。
凌峰剑
此乃极难驾驭的一组剑法,需要持剑者神意行的高度配合,肘部定点和腰腹施力均相当讲究。
季禅渊十岁才开始习武,跟着五岁的楚贤一起,已经算是习武孩童中的‘老弱病残’了。
他的悟性比楚贤要差很多。
若不是季禅渊耐罚愿意吃累,别说追上同龄的习武之人了,甚至敌不过那时的楚贤。
当初练这套剑法的时候,季禅渊多次扭伤了腿,如今都记忆犹新。
凌峰剑对步法变动的要求尤其之高,精确到两腿之间的间距,抬脚的高度,腾空的力度等。
分毫偏差都容易导致持剑者失衡跌足。
楚淳独立步到半马步的转换十分自然流畅,扫剑的动作更是利落干脆。
整套动作下来,侵略感十足,似乎将隐埋于心中的煞气不加掩饰的宣泄出来了。
“二皇兄好厉害!”阿辽拍手蹦跶道。
楚淳收起剑对阿辽挑了挑眉,“殿下之剑术,一看便是下了不少苦工。”
“季将军过誉了。”
“你的凌峰剑父皇都曾夸赞过,贤弟确实将这套剑法磨砺到了极致。”楚贤道。
楚淳笑着对楚贤拱手,“同皇兄比,只能算是望洋兴叹罢。”
“贤弟的刻苦才叫本王自愧不如呢。”楚贤柔声道。
楚淳面色一僵。
楚贤这厮真是会说话,内涵人一套一套的,主要是这纯雅表情,属实叫人不得不怀疑会否是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气氛陷入少倾的尴尬。
一旁的季禅渊心悬着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楚淳笑道,“皇兄抬举了。”
阿辽自然是没有察觉到二位皇兄之间的暗流涌动,早便便开始跃跃欲试了,“季将军,那现在轮到我了对吧?”
“是是殿下请。”季禅渊宛如从水深火热中抽身一般,欣喜万分的看向阿辽。
阿辽到空地中间,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眼,目色坚厉。
竹瓮剑
此种剑法确实适合阿辽这般年纪练,清逸脱俗。
欢脱的阿辽,此刻也沉着了起来,属实有些出乎季禅渊意料。
阿辽的眼神虽说坚毅,却又不似楚淳那般危险,反倒是一种极致的纯粹。
压剑的力道相当足,动作过半,阿辽的额前已经布满细汗,光束洒下,照的愈加耀眼。
阿辽双唇微启,能看得出是在努力调整气息。
季禅渊隐约觉察到,阿辽似乎很快乐。
如果说楚淳方才的对凌峰剑的演绎是极致的,精密的,那么阿辽的竹瓮剑,便是独属于阿辽的卓殊。
原来,习剑是可以使人愉悦的。
在季禅渊的印象里,习剑练武除了同楚贤一起的那段记忆,其余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他乏累的。
特别是从军过后,日复一日的重复精进,枯燥且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