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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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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大清早,婉仪就被皇帝送来的嬷嬷给从床上劝起来了。

    婉仪怔忪着一双眼瞧着给她掀床帘的两个嬷嬷,两个人身量差不多,面容是同样的严肃,眉间都有着一道沟,一看就很精明的面相。

    徐嬷嬷知道她才睡醒,怕惊了魂,拢着温笑轻声说:“主子,眼下已经寅时了,您今儿个要进宫问安的。”

    婉仪心里面有些埋怨皇帝,她不惜撇下人千里迢迢独自跑上京都为的是什么?第一要紧的是赶着上京送皇考最后一程,再一个就是为了不受拘束,顺带好好儿瞧一瞧大冶的好河山罢了。

    她在应天有三个嬷嬷,成日里劝谏,“主子您这样不合适”这话儿她从小听到大。公主金枝玉叶的尊贵出身,自然受的教条规矩也是天底下一等的严苛。她极为受宠,嬷嬷不敢过分拿捏她,只不过成日有人在耳边唠叨也是种折磨。

    真不知道皇兄怎么想的,一下给她送了两个管教化的精奇过来,看妈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跟着她寸步不离,婉仪想想就很头痛。

    她由人梳洗打扮,上桌用早膳。吴嬷嬷用挑剔的眼光上下看着这位传闻中极为受宠的帝姬,从她执筷拿勺的仪态,吃饭时的动作一直挑剔到用八宝簇珠白玉簪挽住的流云髻,终于满意地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这位元庆公主到底儿是人中龙凤,这气度、这教养,没得挑!

    慢条斯理喝完一小碗白粥,常徽卫从门外走进来,丝毫不见外地朝凳子上一坐,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八碟小菜,哟了一声:“吃完早膳啦?”

    婉仪点点头,递给他一个麻酱烧饼:“你尝尝,京里的特色,应天吃不到。”

    常徽卫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了:“我早膳也吃了一个这个,你别说,吃着还真不错。”

    吴嬷嬷惊讶的嘴都要掉了——公主可不是小,十八啦!皇帝派她们来就是带了点约束公主和常公子的意思在,没想到在她们眼皮底下就这样亲密,这可不得了!

    这不合礼,要劝诫。吴嬷嬷咳了一声,开口劝诫:“公主,您身份尊贵…”

    没等她说完,婉仪不耐烦地伸手打断她的话:“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跟徽卫是表兄,皇考在的时候就喜欢我跟他在一块儿玩,说这样儿才有精气神。”

    吴嬷嬷被她搬出的成统帝的尊贵分量砸的眼冒金星,先帝都说好,她说不行,那不是藐视圣躬么!这罪她担不起,只好蹲了个身,讪讪地应了声是。

    婉仪和常徽卫一块儿往外走,常徽卫嬉皮笑脸地拿她打趣:“你进宫受罪去吧!我今儿个可想好了,待会儿我就去花鸟胡同那里逛逛,据说还能遇到稀罕的蛐蛐儿,那可真是太妙了。”

    婉仪也很向往,闷闷不乐地应了:“你看见好的也得给我捎一只,我在应天都没瞧见过斗的厉害的。”

    常徽卫满口答应,说一定给她买只常胜将军回来。没想到美好的设想才开了个头,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别院门口候着的是御前二把手邓满,瞧见她和常徽卫一前一后的出来,眉毛都没挑一下,喜笑颜开地迎上来给他们行了个礼:“公主新禧,常公子您好哇。”

    常徽卫知道他的身份,笑眯眯地应了:“哟,这不是邓总管么!您这样可太让我受不住了!”

    婉仪瞧着他也是很温煦地笑:“邓总管,咱们好久不见,您真是一点没变!快请起吧!”

    邓满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十年前的旧事了公主还记得这么清楚,这是何等的荣幸!她是长公主,皇帝一辈儿里最得宠的宝贝,连皇帝也要让她三分的人物,竟然不拿架子,对底下人如此和煦,可见人情世故也是通透的很。

    他唉了一声,揣着袖子说:“奴才今儿个是领命而来,万岁发了话,请常公子一道儿进宫呢!”

    婉仪和常徽卫都很惊讶,特别是常徽卫,惊讶中又带了点心虚,神情一下子委顿下去,仿佛进宫就要被治罪打板子了。

    婉仪瞧他一眼,不落忍地开了口:“怎么的,大哥哥怎么想起传他进宫了呢?”

    邓满心想这是万岁要相看的意思啊!够不够格当驸马,哥哥自然要出马。

    不过这话不好明说,临行前万岁三番五令的强调:“可不能让这太岁知道。”借他十个胆也不敢透露啊!只好含糊地说了一句:“公主放心,好事、好事!”

    行啊,既然是好事,那就走吧!

    进了宫,婉仪头一件事就是要去宁寿宫磕头。太上皇梓宫入陵是由皇帝率领后妃及群臣扶棺行奠礼的,她们这些外封的公主藩王来不及、也不够分量去送。可是婉仪舍不得他皇考,皇考去京的时候多精神一人啊,没想到人世无常,就算是真龙天子也逃不了轮回的纲常,说去就去了。

    别看她现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消息才传到应天的时候,她连着哭了好几日,好几回都哭得岔了气。她想不明白,写给皇考和母后的信还没收到回音,怎么就传出这样的噩耗来了?

    悲情了十几日,闹的应天府的一帮宫女太监都人心惶惶,生怕公主一个想不明白就去陪先帝了。可在停了雨初放晴的好日子里,公主忽然想明白了——天下无不散筵席,所有的相逢都是聚少离多。而父母情份,始于相逢、终于别离。

    常徽卫初次入宫,有些讶然。紫禁城可比应天的旧宫巍峨气派多了。数不尽的红墙黄瓦,恢弘壮丽的雕栏玉砌,这里是天下权势的中心,是人间富贵的鼎盛象征。

    婉仪要去宁寿宫磕头,他跟着一道于理不合。邓满看出常徽卫的踌躇,体贴人意地添了一句:“常公子,您跟奴才一道儿去养心殿回话吧,万岁正想问延平公主好不好呢!”

    就这样兵分两路的散开了。

    婉仪在宁寿宫睹物思人,又是一阵大放悲声。末了抽抽嗒嗒地被步辇抬着去了仁寿宫,见了皇太后才稍有慰藉。

    皇太后见她来,很是欢欣的模样:“呀,婉婉来啦!快过来让娘瞧瞧,真是长成俊俏的大姑娘了。”

    一切都和从前一家人在应天府一样,私下里都是家常称呼,她不喊皇父母后,只喊爹娘。就这么点小的变动,也有了帝王家不常有的脉脉温情。

    她扑进皇太后怀里呜呜的哭:“娘,我好想您…婉婉没爹了……”

    皇太后被她哭的眼睛发酸,却要强颜欢笑地给她擦了擦眼泪:“你爹打开春就有些病症,本来都以为能康健了,没想到还是没挺过去…他这一辈子活的痛快,也算是善终了。”

    婉仪抬头看她母后,深邃的眉眼没了以往的笑意,连眼睛里的光都灭了。她其实和皇太后长的也并不全然相似,较真来看只是那同样鲜焕的眉目,同样轮廓分明的脸庞。如今那脸上笼着散不开的愁,她瞧着竟是颓然的陌生。

    她突然心神不宁地握住了皇太后的手:“娘,您一定要好好作养身子。说好了您要看我大婚的呢!”

    皇太后淡淡笑了一下,伸出手帮她把一缕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说到这个,我也想问你,怎么在应天那么久都没找到可心的驸马啊?”

    婉仪难得忸怩了一下:“缘分天注定,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没有瞧的上眼的。”

    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应天终究不比京城,京里人杰地灵,优秀子弟多,你可不能再延捱了,得上点心认真挑。要是过了二十没出门,得遭人家笑话了。”

    她却是滚刀肉的模样:“这有什么的,我是最小的长公主,找驸马这事不得慎之又慎么!”

    皇太后直叹气:“你是这一辈的老小没错,可到底也有十八了。搁寻常人家孩子都有了,你就说你大哥哥,膝下最大的公主都十二了。咱们出降是要谨慎,可光说不做能挑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呢!”

    她摇了摇脑袋:“爹才晏驾就让我挑人家,我没那个心境。”

    皇太后更是无奈:“你爹临终的旨意你还不知道么,就是想让你找个好人家啊!你心里头难受我也明白,也没让你立刻嫁人,就先挑个合适的处着,你看怎么样?”

    她不哼不哈地应了,皇太后见她软硬不吃的模样也头疼,只好转了话题:“你昨儿个进京闹出个好大的阵仗啊!听说还把徽卫一同带过来了,都怪你爹把你纵容的不像话,先前儿在应天你胡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到了京城你可不能那样行事了,到底是长公主,行事也要有长公主的气度,不然哪儿家的王孙愿意做驸马啊?”

    话虽这么说,元庆公主的名声早已经传到京都来了。谁都知道元庆公主继承了成统帝的脾性,不靠谱!

    成统帝曾夸过“咱们家老十四像朕”,这话儿可不太好,慕容家往前数八辈,就出了这一个荒唐性子的皇帝,像他可如何是好!这么个积年,惹祸的头子。要找个可人意的驸马,真要有点本事才能降服住她。

    婉仪不置可否:“我就这么个脾性,想做我驸马就得能接受,不然怎么处!常徽卫那小子不愿意娶媳妇非赖着我,让我拯救他于水火,他有难我能站干岸么!再说了,我的名声也不坏,左右不过是能闹腾了点罢了,算个什么事。”

    皇太后很苦恼:“我知道你和常徽卫要好,你怎么也没相中人家啊!他是我擎小儿看大的,模样儿不赖,更重要的是品行端正,为人谦和实诚,见谁都一脸笑。”

    婉仪直瞪眼:“我的好娘,您觉得我能瞧上他?就他那个臭德行,跟他有婚约的那姑娘被他外表蒙蔽了才看上他!还品行端正,他爹才给他定了亲他就逃到京都来了!这可是逃婚呐!要不是他是我拜把子兄弟,我早给他揍一顿了。”

    听听,难得有个脾性相投的异性,还跟人家处成拜把子兄弟了,天底下再没有这样儿的姑娘家了!

    皇太后说不过她,只得悠悠叹口气:“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心里有数就成。往后啊,你可要多仰仗你大哥哥了,你我就全交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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