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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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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南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许南音于睡梦中被一道惊雷吓醒,她本就有入眠困难、浅眠的症状,很多时候需要吃安眠药入睡,还要佩戴好眼罩、耳塞。

    一点点的声音都能让她惊醒。

    刚才似乎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十四岁那年,她第一次遇见边亦辰,她在泥泞不堪的污水里,少年从昂贵的轿车中走出,高扬着头颅,脚下的精致皮鞋踩进泥水里,溅湿了他的裤腿。

    他来到她的面前,蹲下,对她伸出手。

    就如照进地狱里的一束光,她想伸手握住,可当她抬头时,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少年的脸。

    许南音坐在床头,掌心撑着汗涔涔的额头,细汗打湿了她的碎发,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嘴唇干得脱皮,喉咙里外冒燥意。

    许南音摁亮台灯,醺黄光线照亮房间里的陈设,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凌晨三点。

    窗外暴雨还在下,雷声隆隆。

    她拿起手机,看见半小时前边亦辰发来的一条消息。

    辰:【在哪里?想见你一面,无论什么时间。】

    两人最后一次的聊天时间是在两年前。

    边亦辰宣布和白氏企业千金白枝订婚的那一天,许南音便和他断了联系。

    以往两人聊天的时间不多,几乎没有任何闲聊,都是边亦辰要找她,会直接派助理接她过去。

    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许南音必须抛下一切工作,配合他的决定。

    极少像现在这样,边亦辰主动来迎合她。

    -

    凌晨三点半,御南公馆。

    这点数,外面的公共场所基本已经打烊,街上除却几间24小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到处黑漆漆的一片。

    雨打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像碎裂的痕迹。

    司机开车送她到御南公馆的门口,门童主动出来迎接。御南公馆属边氏集团旗下的产业,原先也只营业到凌晨四点,这会儿本应该准备打烊,可今天太子爷亲自造访,想开到几点就开到几点。

    门童替她撑伞,邀请她进去,“许小姐,边总在里面等您。”

    绕过前厅长长的走廊,一折红毯朝右手边的私人会客区延伸,偌大的西餐厅内,灯火通明,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重工水晶吊灯,折射出的迷离光线让许南音眼前发晕。

    男人一个人安静坐于客厅中央,四周围几张空落落的桌子,在这凌晨僻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寂清冷。

    他一身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衬衫裤子上的每一处褶皱都显得有理有据,领口的温莎结齐整,丝毫不像在外忙碌公事一整天的人。

    指间托一杯红酒,高脚杯中轻晃几下,红宝石般半透明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缓慢摇动,姿态诱人。

    随后,仰头喝下。

    边亦辰把杯子放下,见她随侍应带引从外面进来,抬眸时眼中有几分清寂,却是不同寻常的柔和:“来了?”

    许南音对替她拉椅子的侍应道谢,而后面无表情地坐下。

    把背包放在桌上,神色很淡:“有什么事吗?”

    边亦辰看着她,想起很多年前和她相遇的样子,也是这样冷漠倔强,像一堵高筑的铁壁铜墙,禁止任何人靠近。

    从第一次见起,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充满了挑战。

    边亦辰淡笑一下,“还在生气?”

    “没有。”

    “两年没联系,气该消了。”

    许南音望着他,不明白他今天叫她来这里的原因。

    “从你决定和白枝结婚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她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但她有她的底线。不会去破坏旁人的关系。

    “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你会在意?”边亦辰问。

    “会。”许南音不带情绪,答得斩钉截铁。

    就连边亦辰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笃定的回答。

    他静默几秒,眸光无声望着她,女人的脸淡漠而倔强,仿佛任何事都不会动摇她的决心。

    他说:“alice,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会在意我。”

    许南音皱眉,“我说过,不要再喊我‘alice’。”

    边亦辰知道她一直不喜欢这个称呼,她只是许南音,不是什么“alice”。然而这个名字是他亲自取的,心中谁也无法替代。

    边亦辰说:“结婚以后,我不会碰她,我的心只属于你。”

    “那也不行。”许南音说,“我要的不止是这些。”

    “你还想要什么?”

    许南音没接话。

    侍应过来上菜,许南音却提起背包,从座椅里站起:“如果你今天叫我来是想对我说这些,那么你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边亦辰攫住她的手腕。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边亦辰竟头一次对她放低姿态,“留在我身边。”

    “不行。”许南音决然地甩开他,径直出了会客厅。

    -

    从御南公馆出来,外面的暴雨还在下,整个南城上空呈现出一种黑云压境、摧枯拉朽之势。

    许南音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因为出来匆忙来不及打伞,她身上的裙子湿了大半,成片衣料沿着身体曲线贴拢,原本她穿黑色显得深邃,雨水浸湿衣衫,仿佛又让那片浓郁的黑更加深了几分。

    她肤色冷白,嘴唇却鲜红。整个人寂冷又鲜明,像簇从地狱里窜出来的幽火。

    车内一瞬被生冷的雨汽填满。

    许南音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司机说:“开车,回家。”

    轿车缓缓启动,朝她住处行驶。许南音望着车窗外逐渐后退的场景,遥遥看见就在她离开不久后,御南公馆里有人追出来。

    男人一身西裤衬衫,姿态高洁,却因来不及打伞强撑在雨中而显得有些狼狈。

    但是没有关系,身后总是会有人替他撑伞。

    许南音看见边亦辰朝她离开的方向望了许久,隔着森冷的雨幕和他头顶照落下来清寂的灯光,他眼中的神情也如那片光线般清冷。

    这大概就是边亦辰能为她做到的极限了。

    半晌,许南音不带情绪地将目光收回,望向前方。

    -

    早上睡醒,许南音得了重感冒,她体质本就偏弱,平时隔一阵就会有个三病两痛。凌晨的时候外出,又是暴雨天气,她淋了雨在车上又吹空调,回来没力气打理自己,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倒床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测体温,383c。

    直接发了高烧。

    周挽望着手里的温度计发愁,“这下怎么办,今天不是还要拍mv吗?”

    许南音躺在床上,两颊很红,整个人有种病态的虚弱。

    她手背抵在额头上,目光虚空地望着天花板,气息幽幽地说:“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工作啊?”

    周挽就知道她是想偷懒。甚至怀疑她昨晚是不是故意趁暴雨跑出去的,要知道每个月总有几天,许南音的表现不太正常。

    周挽叹了口气,“那我去给你买药,你好好在床上躺着。”

    许南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还想吃甜食。”

    “梦心那家的蛋糕?”

    “嗯。”

    “好,我去给你买。”周挽无奈地说。

    从楼上下来,周挽在心里盘算着药店和梦心烘培店根本不在同一个方向。且梦心那家店在偏郊,市区过去好几十公里,往返至少要一个小时。

    还是买药要紧。周挽在心里想。

    她脚下步子刚转,准备先去买药,包里的手机却响了。

    是品牌方打来的电话。之前她们合作的一个品牌,因为物料出现问题,要她们今天过去一趟。

    许南音本人可以不用去,但是身为经纪人的周挽不能避免。

    就在周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时,身后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耳旁响起一道清亮男声:

    “经纪人,你们家大明星呢?”

    -

    边寂今早本来没打算出门,回国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四处闲晃蹦跶,耳旁没少遭到刘拥君的训斥。

    刘拥君原本是边寂十四岁那年,边老爷子派去国外照看他的管家。虽说是照看,实则和监管差不多。边寂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接触哪些人,刘拥君必须一五一十地向边子牧汇报。

    边寂一度对刘拥君很排斥,认为他是和边家人一伙的,狼狈为奸,不会是什么好鸟。

    可渐渐地,边寂发现刘拥君对边子牧的汇报里掺了水分,比如说他今天出去玩,和学校里的同学打架,在家里一日照三餐地痛骂边家人,刘拥君永远只是神色淡淡地,对边子牧汇报他一切很好。

    明明是个放纵不羁的野小子,在刘拥君的口中,边寂做了很多年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自然,边子牧本人相不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边寂开车出去,准备和刘拥君去钓鱼,净化洗涤一下心灵。有时候边寂很搞不明白,刘拥君这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哪来那么多闲情逸致。

    边寂手扶在方向盘上,前面路口拐弯,他顺着方向盘朝左侧抹一个大圈,随口道:“你都四十岁了,怎么还不结婚?”

    “三十九,我谢谢你。”刘拥君手里的文件翻过去一页,眉心紧拧。他还在看前几日边澜江留下来的遗嘱。

    边寂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边家给予他的东西,他半分不会要。

    边寂望着前方路况,“别看了,我不会接受的。”

    “你就当作是亲生父亲对你的补偿。”刘拥君说。

    呵,补偿。

    边寂凉淡地勾了勾唇。

    轿车滑进一条不知道什么路,路标上显示附近有个南苑小区,建筑在市中心,寸土寸金。

    很多富豪名媛都住这块。

    周边行人不少,边寂把车速降下来,窗外逝过的风景逐渐变得清晰。他原本想拿身侧的手机,余光却意外看见右边那条人行道上,从小区里面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边寂当即踩了刹车。

    刘拥君惯性朝前一个趔趄,得亏系了安全带,不然肯定一脑袋磕车前窗上。

    他皱眉:“你想我早死就直说。”

    “不是,你看那。”边寂下巴朝他旁边车窗点了点,“那不是许南音身边,那个小经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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