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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赌气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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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林朝露被陈思卉安慰了很久很久。

    可大概是烫伤真的太疼,疼得她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真就如她说的这般,林朝露这周再也没去教室后排接水。

    仿佛在和谁赌气,却又为这倔强的赌气而十分难过。

    因为林朝露清醒地明白,为此赌气的人,只有她。

    从始至终,难过的人,也只有她。

    她像只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茎上掉下来。

    转眄到了周末,林朝露的外婆在家里摔了一跤,林妈妈匆匆去往麓城,看望外婆,林爸爸如往常一样,又在出差,见不到人影。

    林朝露被妈妈委以重任,这两天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妈妈离开前郑重其事的表情,让林朝露隐隐有种自己已经长大的感觉。

    周六下午,林朝露起身去画画学校,接在兴趣班学习的林子衿回家。

    又是坐那趟45路公交车。

    那日在公交车上的场景始终历历在目,频繁地造访她的梦境,成为噩梦的源头,仿佛不准她遗忘似的。

    自那之后,林朝露每次坐公交车,都不愿意与陌生异性坐在相邻的座位,若是一个人坐着,也再也不肯坐在窗边,提心吊胆地暗自观察,在异性要坐过来时,马上起身离开。

    这种时候,林朝露又挫败地觉得,自己离长大,还遥远得很。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画画学校在一幢大厦的二十六楼,林朝露接送林子衿来过几次,并不陌生。

    前台的姐姐也识得她,笑着同她打招呼。

    林朝露并不擅长和不相熟的人打交道,只腼腆地回应着,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不自然。

    好在对方也只是处于社交礼仪的一种客套,并不在意这种细节。

    林朝露来得有些早了。

    潜意识里害怕再遇到那个男人,她刻意想避开发生上次那件事的时间,出门的时间提前了很多。

    林子衿的课还没有结束,林朝露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等候,把书包放在旁边,拿出手机听歌。

    vae慵懒的嗓音慢慢悠悠地从耳机里传来,温柔地诉说,仿若春风拂面,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悲伤。

    听歌的间歇,不知怎么,就登进了□□,点开好友列表里的哆啦a梦头像。

    如今已是十二月,但他们的聊天记录仍停止在十月七号的下午,孟繁辰对她说谢谢。

    从头到尾,他们的聊天,也不过三个来回。

    不知道是不是这首歌的调子太悲伤,林朝露忽然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霜打的茄子,垂着脑袋,眼眶热热的。

    她盯着地板,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终于从模糊变清晰。

    吸了吸鼻子,正想换首歌听,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双黑色帆布鞋,侧边是vans标志性的白色条纹。

    “林朝露?”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男生青春期变声后的嗓音裹着淡淡的磁性,但并不沙哑,慵懒又清澈,只让人觉得动听。

    林朝露反射性地抬起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让她一直挂念着的人。

    孟繁辰今天穿着一件黑色棉服,里面米色的v领毛衣搭配同色系的衬衫,充满学生气的穿搭,显得他意外乖巧。

    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和线条利落的下颚。

    孟繁辰站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视线掠过女生微红的眼眶时,稍稍停了片刻。

    “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的表情有些迟疑,但眼神却很纯粹。

    望着那样清澈的眼睛,林朝露知道,他又要向她赠予他的善意了。

    他总是那么大方,毫不吝啬地帮助别人,又那么健忘,一点都不在意他给出去的善意。

    他并不知道,他的友善,是多么地让人动摇。

    鬼使神差地,林朝露这次一点都不想接受他的好心。

    或许,是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太过丢脸,又或许,是她还在倔强地和他赌气。

    林朝露“唰地”起身,攥着手机,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以为自己跑得很潇洒,却并不知道,她的背影,更像一个被人追赶的逃兵。

    林朝露跑得太突然,以至于孟繁辰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望着她的背影,表情微怔。

    另一个没反应过来的人,是刚下课从教室出来,看到林朝露在这等自己,正要喊姐姐的林子衿。

    林子衿那句“姐姐”才刚发出一个声母的音,被他喊的人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还跑得飞快,连她的书包都没拿。

    林子衿:“?”

    林子衿挠了挠脑袋,满头雾水。

    他走过去,想拿上林朝露的书包,追上去,却在他走到那之前,站在那的高个男生先一步捡起了林朝露的书包,挂在小臂上,还捏了两下她书包上的哆啦a梦玩偶挂件。

    林子衿顿时产生了戒备,走过去,仰头看着这个比他高了很多、一看就是个讨厌的高中生的男生,语气不善问:“你拿我姐姐书包做什么?”

    还捏她的哆啦a梦!

    当然,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他觉得这话从一个三年级小学生嘴里说出来太幼稚了,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小屁孩才会计较那么多。

    “林朝露是你姐姐?”孟繁辰蹲下身,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子交谈。

    他自动降低高度,林子衿也不用费力仰着脑袋了,但他仍抬着下巴,神气地叉腰:“不是我姐姐,难道还是你姐姐吗?”

    林子衿平时是不会这么说话的,有些骄纵但仍会保留教养,却是对面前这个男生,莫名产生些敌意。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自作主张地捏了他姐姐最喜欢的哆啦a梦,也可能因为他喜欢的小红不喜欢他,喜欢他班上那个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班长,而面前这个人,就给他一种那个讨厌的班长的感觉。

    “我叫孟繁辰,是你姐姐的同学,”孟繁辰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友好而生气,只是笑了下,逗小孩的语气,“你姐姐好像把你给忘了。”

    林子衿:“……”

    林子衿绷不住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需要的就是被关注感,哪能受得了被人忘记的委屈,上课点名不小心被老师遗漏,心里都要难过很久,更何况忘记他的人,还是他的亲姐。

    三年级的林子衿,“哇”的一声,哭得像个一年级的小屁孩。

    而另一边,林朝露跑路跑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停下来,反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背,恍然“啊”了一声。

    她把书包忘在那了!

    她的零钱放在口袋里,书包里没有什么东西,一包纸巾,一把雨伞,还有一瓶水,习惯性出门就背着书包走,防止突然下雨。

    但是书包上挂着她最喜欢的哆啦a梦小公仔,从初中一直带到现在,如果丢了,她绝对会难过好几天。

    林朝露连忙掉头,原路返回。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这个时候孟繁辰应该早就离开了,应该不会再遇见。

    心里这么希望的同时,却又无端生出了些怅然。

    然而,就在林朝露跑回休息室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撑着门框喘气的同时,看到林子衿正捧着一包薯片,“刮嚓刮嚓”嚼得起劲,他眼睛红红的,仿佛刚刚大哭过,可是现在又完全看不出来他哪里有伤心的模样。

    孟繁辰坐在林子衿旁边,怀里拿着她的书包。

    他低着头,头发乖巧地垂着,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书包上的哆啦a梦挂件,将哆啦a梦的圆球脑袋捏得轻微变形。

    一大一小两个男生,一个玩得起劲,一个吃得起劲,画面既诡异又和谐。

    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个人同时朝这边看过来,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竟出奇的一致。

    那一瞬间,仿佛他们俩才是亲兄弟。

    这个画面的信息量太大,林朝露站在门口完全愣住。

    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微张的唇上,眼里不无惊愕。

    原来孟繁辰竟还在这!

    原来她不仅忘记拿书包,还忘记了林子衿。

    林朝露对林子衿闪过一瞬间的愧疚,但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

    她向那边踟蹰走过去,眼里看的是孟繁辰,却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开口说的话,也磕磕绊绊的:“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弟弟……”

    她又开始语无伦次了,在他面前,她笨拙得连话都不会说。

    “你竟然把我忘在了这!”林子衿在这时候插嘴,大声地表达自己的委屈和不满,“我要告诉妈妈!”

    本就窘迫的林朝露,更觉难堪,她最怕在孟繁辰面前露出狼狈,却偏偏被他知晓了她做出的蠢事。

    她低着头,脸上一阵燥热,耳朵都快红透了。

    这一瞬间,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再次逃跑。

    孟繁辰看了她一眼,又侧头看向林子衿,对他道:“不是说好,吃了薯片就不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吗?”

    林子衿立马露出一副“你不懂”的小大人模样:“哎呀,孟大哥,我这不是吓吓她嘛,谁让她把我丢在这?”

    一包薯片,让他止住了哭泣。

    两包薯片,让他消除了对孟繁辰的敌意。

    三包薯片,让他多了一个孟大哥。

    三年级的林子衿,终究还是没能抵抗薯片的诱惑。

    孟繁辰被他逗乐,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站起身,看向林朝露,笑着把书包递给她:“你弟弟很可爱。”

    林朝露脸微微一红,仿佛被夸的是她一样,不好意思的同时又觉得欢喜。

    “谢谢……”

    她声音很小地道了声谢,也不知是谢他的夸奖,还是谢他把书包还给自己。然而从他手里接过书包的时候,对方却没有及时松手。

    男生修长有力的手仍旧抓着书包,微微使着力,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食指上那道浅疤,沿着指节侧边延伸到指腹,仿佛与她的书包连起来似的。

    林朝露疑惑看向他。

    孟繁辰微微垂着眼,睫毛自然地往下垂,并不卷翘,却很浓密。

    女生的手娇小秀气,皮肤很白,手背上的皮肤却泛了一片红,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片红梅,有些扎眼。

    目光在林朝露泛红的手背上停驻了几秒,孟繁辰撩起眼皮,望向她,“你的手怎么了?”

    那双沉静的眼睛仿佛要望穿林朝露的内心似的,她下意识缩回手,藏在身后,慌乱错开视线,心虚不敢看着他的眼睛:“下课接水的时候被烫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得这么清楚。

    这么说的时候,她内心卑鄙地想,我在接水的时候被烫伤,都是因为你啊,可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面,林朝露又十分清楚,这件事情,责任本来就不在他,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是她自己,在倔强地独自赌着气,在与不存在的空气闹别扭。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林朝露低下头,避开了与他的视线接触,也就避开了之后的交流。从他手里重新接过书包的时候,换了另一只手。

    她不记得自己之后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带着林子衿回家之后,她回到房间,反锁了房门,埋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她哪里是在与孟繁辰赌气呀!

    她是在和自己生气。

    气自己没有赵摇月那么漂亮优秀,气自己没有赵摇月那么勇敢洒脱,无论是和赵摇月比,还是和孟繁辰比,她实在太普通太不起眼了!

    暗恋最难过的事,并不是对方不喜欢自己,而是她喜欢的男生身边,出现了一个比她优秀得多的女生。

    而她不得不在妒忌中承认,那个女孩,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们连名字都那么般配。

    所以,这一切的难过,源于他们的优秀,源于她自己的平凡。

    目送着林朝露与林子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孟繁辰收回了视线。

    他的母亲孟女士刚好下了班,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框。

    “听小李说你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她笑着问。

    “爸让我来的,我接江萌回去,你们去过纪念日。”孟繁辰朝她走过去,从卫衣口袋里拿出刚买的棒棒糖,递到他妹妹面前。

    小姑娘和林子衿是一样的年纪,一直很怕他,即使是看到喜欢的糖果,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像林子衿那样显而易见的欣喜,怯生生的,不敢与他对视,只从他手里接过糖果,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生疏得仿佛不是亲兄妹。

    孟繁辰似乎已经习惯,淡淡“嗯”了声。

    他很早就接受,江萌并不喜欢他。

    带着江萌回家,江萌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二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冬日的傍晚时不时吹过一阵凉风,马路边铺了一地金黄落叶,被风从这边卷到那边。

    有小孩子背着书包从身边跑过,书包上的挂件一晃一晃,发出叮叮当的声响。

    不知怎么,孟繁辰忽然想起那个晃动的哆啦a梦。

    他停下脚步,在前面走着的江萌也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眼里有疑惑。

    “哥哥,怎么了吗?”小姑娘仍旧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紧张与胆怯的表情,与那个人有七分相似。

    夕阳渐远,街道两边的店面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

    少年的身影在黯淡的灯火里添了几分落寞。

    孟繁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没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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