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专业的原因, 容磊在大三出国交换,林故若在医院实习,后来林故若毕业出国读书, 他们终于在同一个国家待过一年。
再后来容磊回国, 林故若继续在国外学业。
这三年里,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爱,其次的是送别彼此。
林故若与容磊的每次告别总是以在安检口亲吻结束, 不会拥抱,不会牵手。
不知道是谁在害怕,又或者是大家都在害怕。
他们认识许多年, 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更没能手拿校园文男女主角的剧本, 从开始就将另一个人的存在划在了自己对未来的蓝图之中。
想伸出手去拉那么一下,但怕放不开,毁了谁多年期冀, 误了谁大好前程。
林故若后退半步, 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容磊屏息凝视她。
微风里漾着消毒水的气味, 侧边疾驰而来的救护车打着红色灯光映在身上。
容磊指尖猩红明灭,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太久, 被火烧过的地方积了截烟灰, 烟体载不住这重量,猛然坠地,灰烬四散。
林故若唇角撬起, 冲他摆手, 音色甜软的讲, “我走啦。”
说完林故若就转身, 轻薄的裙角随着步调打转,高马尾摇晃,徒留给容磊潇洒的背影。
“车都开走了,你在这儿看了个寂寞。”当了半天背景板的易轻尘吐出口烟圈,嘶哑讲。
容磊侧目瞥他,回击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念姐离婚吗?因为你话太多。”
“闭嘴吧。”易轻尘冷声,“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
容磊舔了下嘴唇,似是要把亲吻的感觉留的久些,“行,我闭嘴,你去提车吧。”
易轻尘站着没动,继续问,“林故若是你女朋友?”
“不是我女朋友。”容磊挑眉,“还能是谁女朋友。”
易轻尘忽略掉容磊努力活跃气氛的意思,“你女朋友最近在陪念念,你不早说?”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容磊又给自己点了根烟,苦笑答。
易轻尘沉默片刻,感觉容磊和自己半斤八两,迟早被人甩了在回去哭天喊地求和好。不过他不准备帮兄弟一把,没有空。
于是易轻尘认真回,“我信了,你自己叫车回serene提车吧,我心情差,不想送你了。”
晚高峰的余威尚存,李念单手握着方向盘,“储物格里有巧克力,自己拿。”
林故若找到,先给李念喂了颗,才塞到自己嘴里,丝滑浓郁的甜滑开,人终于松懈下来。
“想吃什么?”李念软声问,她是吃过的,在医院楼下,和易轻尘面对面沉默的进食完毕,味同嚼蜡。
林故若没回应,李念等了半分钟,为她做出决定,“我带你去吃烤鸭好不好?”
“都行。”林故若回神,指尖捻弄着巧克力包装纸,敷衍地答。
“那就四季民福了啊。”前车依然没有要动的样子,李念按开车载音响。
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流淌在车里密闭的空间里,旋律悠扬,节奏舒缓的曲子非常适合令人心静。
然而接下来的闲谈让这曲子黯然失色。
林故若把椅子调低,再次散开马尾,懒散的躺下,出于对人道主义精神,她好心同李念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李念平时不常开车,堵起来本就有几分烦躁,加上下午结束的是长达十年的感情,自是不怎么高兴的。
她抿唇,指尖点着方向盘,调侃讲,“那你说说你和容磊怎么回事儿,让你刚刚离婚的朋友高兴一下吧。”
这次轮到了林故若噎住,她顿了顿,权衡闺蜜还是狗男人之间,感觉还是念念高兴大过天。
“我还是给你讲我朋友的故事吧,比我和容磊的要精彩点儿呢。”林故若看向窗外,霓虹灯影闪烁,南平的夜刚拉开帷幕不久,行人疲惫的走在归家的路上。
她又喂了颗巧克力给自己,含糊不清的说着,“我这个朋友家里是开殡仪馆的。”
著名世界通用,人艰不拆的诉说方式,我的朋友就是我自己系列。
李念对此心知肚明,她没拆穿,“然后呢?”
“那天我朋友正在殡仪馆发呆,突然见到了个神经病的少年,对她进行了省略八百字,诸如‘人死不能复生、生活总要继续’之类的关怀安慰,还表示喊声哥哥,带我朋友出去玩。”
林故若的音色平和温软,拿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娓娓道来。
“隔天我朋友上学就看到这位哥在学校主席台上被表扬,紧接着他们不幸成了同桌,第三天这位哥就因为□□被通报批评。再后来他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但男女之间哪来的真友情,我朋友暗恋这位哥而已。”
“那时候我朋友母亲生病,她可以不上自习课先走,顺带给这位哥蹭假条,同是走竞赛路子,能稳上清北的人,老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人。在他们的年少时光里,我朋友总能记得医院的消毒水味和转头看到的……”
林故若忽然停下来,她闭眼,明明是六年前的光景,居然能清明到恍如作日。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橙红色的晚霞在天际铺开,我转过头,看见容磊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深邃的眼眸里有潋滟水光,就像是黄昏时波光粼粼的湖面。”
故事在不知不觉之中更换了主语,林故若讲完才发觉,她破罐破摔的说,“算了,摊牌了,我的朋友就是我,懒得装。”
“你不说我也知道呀,几个人家里能开殡仪馆啊。”李念轻笑,“你继续吧。”
林故若顺势讲下去,“遇到容磊那年我十七岁,容磊十八。”
“不认识你俩时候我就听过你俩的名字。”李念陈述事实,“高二就拿到i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双双保送北大,少年天才,如雷贯耳。”
“旧事而已、旧事而已。”林故若摆摆手,推诿道,“你能别寒颤我了吗?再说了,你这竞赛得奖放弃保送的人,每年都被校长当例子,开口就是你们有个学姐的人,有什么好说我的?”
李念低笑,“好啦好啦,你继续讲嘛,我等吃瓜呢。”
“吃什么瓜,听了我的故事,等下给我卷烤鸭做报答。”林故若嘟哝着,“我能吃十个烤鸭卷。”
清泠泠的月光倾泻在车体漆面上,林故若坐直,手撑着车窗,把脸贴到窗上,慢吞吞的把故事讲完,李念没有再插嘴过。
“……原本是可以把酒言欢的知己,某日酒醉上床,然后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换,大抵是这件事非常舒适,少年人又食髓知味,所以常约在一起睡觉的关系。”
“我们跳过了高三直接读大一,大一下学期我转入医学院,五年本科,容磊大三下学期出国交换,我本科毕业出国读书。之前来来回回的飞,去看彼此,两个月前我们彻底闹掰,冷战到躺列,一个字都没说过,直到今天再遇上。”
“初见是误会,同校是巧合,旧知己一场,上床那天是他酒醉,我没醉的,我蓄意,就是这样。”林故若的语调也放低,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总结道,“没有意义,过去的八年,完全没有意义。”
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下,没有人下车,林故若讲完,车内寂静片刻,李念解开安全带,转过身子看向她,认真问,“你是凭什么判断没有意义的?”
林故若按下车窗,从包里掏出盒女烟,朝李念晃晃,征求意见问,“我能在你车上抽烟吗?”
李念伸出手,“你给我匀一根,我就允许你抽。”
幽蓝的火苗蹿高,燃亮指尖明灭,她们各踞一窗吞云吐雾。
林故若在这雾里眯眼,想去窥看到烟雾的上升轨迹,看了半天没结果,才道,“我以为你会说,我和容磊掰得好、掰得秒、掰得呱呱叫呢。”
“我在你心里原来就是那种缺德的人?”李念掸着烟灰反问。
“我的错。”林故若回眸,戏谑说,“居然让你误会自己在我心里的形象了。”
李念伸长左手,用右手越过中控区要去打林故若,被林故若灵巧的躲开来,“那你们睡了就睡了,然后不清不楚这些年,没想过问问彼此的关系?”
“最开始是没想过的。”林故若干脆的否定, “知己还是炮|友,年少时给不出清楚的定位,反正容磊身边除了我没别人,我是唯一的存在,就挺好的,我非常满意。索求越多,失望越多,那阵子我妈才走,我开始学着能够去接受生死,何况情爱一桩。”
风从车窗里灌进来,连带着尼古丁的烟草味,不足以解忧。
林故若推开车门,一脚踩在地上,她背对着李念,低头把自己的神情匿起来,哑着嗓子略哽咽的说,“我年少时看书,书上讲,不要和知己上床、别和情人谈爱,结果我统统犯了个遍。”
“说来可笑,我和容磊情人好好地,不欢而散的原因是做完容磊忽然问我,我我们算什么关系,我答炮|友。”
“也不是完全没期待过能好好做情侣的吧,怎么可能有人没想过和暗恋的对象修成正果呢?”
“可惜吧,我们最要好的时候,我撞见他和别人亲口说。”
寓意这样多,容磊猜题都没有大范围,他思考了下,猜测林故若大概是想妈妈了,试探着讲道,“因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错!”林故若否定,松开合拢簇水的五指,水哗啦一下砸回池子里,池中原本就被搅乱的月影更加扭曲起来。
否定完林故若又安静了小半分钟,等容磊手里的水消失干净,才皱着眉头喃喃,“不是哦,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呢。[1]”
这句诗被无数人曲解成了带着颜色的诗句,实际上苏轼本人只单纯的写了字面意思,春夜短暂珍贵,花散着清香,月打在花上落下朦胧的影。
露台上花香阵阵,月影婆娑,除了季节不太对,完美贴合诗句的写意。
这个回答让容磊当真无言以对,他咬了下后槽牙,心说今夜就带你体会这诗的曲解意思。
最终是林故若先捞累了,她停手,蹬掉鞋子,懒散的抱膝坐在池边的台子上。
面朝着水池座,看容磊给她捞月亮,眼角眉梢噙着笑意。
她看看容磊手里的“月”,又看看容磊,眸里映了水波,凝成星光点点。
在自然景观里,月亮明亮,星光则被反衬得暗淡稀疏。
但今夜星月俱在,心心想念的心上人也在。
晚风亲吻过脸颊,催得林故若的酒气不减反增,她或许有过一瞬的清明,在仅存的三分醒里抓住细枝末节的存在。
容磊便是她的水中月,哪怕早知道结局空欢喜一场,此刻也不愿意两手空空。
这是醉鬼才配持有的勇气,她豁然抓住容磊的手腕,又忘了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迟疑片刻再放开,指腹如同猫爪般滑过容磊的肌肤,奶声奶气的夸奖,“哥哥你真好呀。”
“给你捞月亮,就算好了啊?”容磊似是而非的笑着问。
他要比林故若大一岁,可林故若平时不太喜欢喊自己哥哥。
基本只有两种情况会喊,一种是戏谑或是撒娇有求于他,而要求比较过火的时候。
他们两个人从外在的家境、容貌,再到个人能力,都称得上势均力敌,林故若极少有求于容磊。由是这种称呼多数时候都出现在床第之欢上,林故若整个人都泛着粉,带着哭腔在容磊的要求下喊他哥哥。
林故若自己没什么思路,勉强善解人意的顺着容磊说,“那你不好。”
容磊眯眼,把手里的水尽数泼回去,沉声问,“哪里不好?”
“你把我的月亮弄丢了!坏人!”林故若娇嗔,她放开抱膝的腿,足尖探入水中,虚虚攥着拳,捶打容磊的肩膀,“你讨厌。”
“……”容磊迅速的弯腰舀水,顺便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三万六千次,她醉了、自己的小宝贝儿,除了惯着还能怎么样?
正当容磊准备再骗声软糯糯的“哥哥”听时,身后突然响起声轻咳。
原本露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在,容磊的心思又全放在林故若身上,无暇顾他,外加他们正对着蔷薇花墙坐,水声作祟。
是真没注意到身后……竟然站着这么多人。
曲楚笑得如沐春风,薄幸见容磊转头,遥遥举杯,抿了口酒。
就连平常冷淡习惯的应长乐,唇角都带着点儿弧度。
另有三两位认识但不算数的,但他们非常默契的轻手轻脚上楼,不知道已经在身后站了多久。
一个两个,看热闹都不嫌事大。
容磊感觉到一阵头疼,偏林故若不觉得丢人,还兴奋的朝着后面的人招了招手,欢喜的附上了句,“你们好啊。”
曲楚配合的挥手,回应道,“若若晚上好啊。”
他自己打招呼不够,又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拍旁边应长乐的肩膀,催促她,“跟你若若姐打个招呼,气死你哥不花钱的好机会。”
露台高百尺,当初打出的旗号是远离俗世喧嚣,从环境上讲诚不欺客,只微弱的风声和指尖淌落的水滴声响着。
于是曲楚的不大不小声音被放大。
“……”容磊掀眼皮睨应长乐。
原本没准备打招呼的应长乐懒洋洋的瞥回去,微微颔首,慵懒微哑的御姐音响起,“姐姐捞月亮快乐吗?”
“我超快乐啊。”林故若笑靥如花。
清泠泠的月光无差别的流淌在每个人的身上,酒杯里也坠了小半轮月,微风抚着花叶,婆娑作响。
大家再次安静下来,侍应生受人所托,满脸歉意的上前几步,站定在容磊半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处,礼貌询问,“容少,是这样的,闻落行闻先生听说您在露台捞……”
见容磊面露愠色,侍应生话到嘴边,匆忙改了口,“赏月,希望我能为他直播这月色,但我们拍到您,需要征得您的同意,您看您这边方便吗?”
“方、方便啊。”林故若开口替容磊慷慨。
“容少?”侍应生放松下来,仍又看向容磊。
容磊哽了片刻,在心里为林故若记下几笔账,后半夜多来一次,才冷冰冰的点头,“你开吧。”
见同事得到了应允,另一个位侍应生连忙凑上来,顺水推舟的问同样的问题,“是这样的,萧恕萧少希望我录段视频,他说想看看您怎么赏月的,您看可以吗?”
“行。”林故若盯着着容磊手里的水中月,头都没抬,就又答应了。
这是他们认识七年来,容磊第二次见到林故若酒醉的模样,上一次要追溯到五年前,林故若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
红烛昏罗帐,那天两个少年人初尝情爱,似乎林故若也是有求必应的。
容磊思量到此处,终于确认林故若不是酒醒故意在捉弄自己。
他无可奈何的表示,“拍吧,别问我,她说的事我全照做。”
当第三个侍应生托盘里载着毛巾和果盘出现时,正赶上容磊重新为林故若在手里捧满水。
手浸在水里的时间太久了,指腹泡得发白,开始有褶皱。
容磊已经没什么脾气了,他冷静的用眼神瞅另外两个举着手机的侍应生,“和他们一个要求是吧?要录像或者直播你随意。”
“不不不,不是的。”侍应生连忙解释,“我不拍,是我们老板让我问您,他可以拷走您在露台这段时间的监控吗?我们家监控是特别先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清的。”
“能听见声音对吧?”容磊沉声问。
侍应生点头,“当然可以。”
“行。”容磊对着空气微笑讲,“顾意,笑话看够了,人却没了,你高兴吗?”
原本身后站着的几位吃瓜群众被发现后早就不装了,或站或坐,饮酒聊天,顺便绕有趣味的看容磊给林故若捞月亮。
不怪大家围观,更不是容磊人缘差,只因此幕着实百年难遇。
富家子弟们多数不太|安分在合法范围内疯狂造作,你折腾初一、我折腾十五。
容磊年少时轻狂桀骜,堪称南平著名纨绔。
有容磊珠玉在前,后来萧恕飙车、按年旷课都可以被看作是正经人了。
简单举个两个例子:
持有卡丁车e级执照24个月的赛车手,可以在年满16岁后考取赛车c级执照。
容磊16岁拿赛车执照,没几个月参加拉力赛时为了避车撞山,愣是在已知刹车系统故障的情况下坚持减速过线,比赛是赢了的,就是最后是救援队去湖里捞的容磊。
住了半个月的院,容磊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违背医嘱继续玩车。
豪门利益多、亲情寡淡,但多数人都会装一下,落两滴鳄鱼的眼泪,容磊不一样,他是个死了大哥能高兴得多飙几圈的著名疯批。
就这么个刷新南平豪门圈家长对子女造作底线的选手,此刻正对酒醉的林故若言听计从,给人家捞了很久的月亮。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