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歌(聂姑娘请受我二人一拜。...)
聂青禾的毛笔字, 是跟着一位自成一体的书法老师学的,那位老师是个书法痴,研究各种字体,模仿各种字体, 但是性格有些狂放怪诞, 说话还神叨叨的, 很多家长不肯让孩子跟他学。她是因为老师要求练字, 她就和妈妈商量找个便宜的,这个老师便宜,她就一直跟着学。
然后算是无意中捡到宝了。
老师单独教了她一种字体,不是他最擅长的, 但是很适合女孩子。他融合了瘦金体和小楷的优点, 然后加以改进, 字体更加秀美, 带着三分潇洒,三分淡然, 看起来就很美好宁静, 让观者觉得书法者也是个娴静优雅的美人――咸鱼!
林二缓缓道:“不要脸地说, 如果我年轻二十岁,就冲着这个字, 我就会喜欢主人,不管男女老幼,高矮丑俊。”
钱二:说到我心坎里了。不好意思,不该卖弄。
他俩的字其实不错, 或者说这时候能够上学读书的人, 字都练得不错。尤其考过童生或者秀才的,那字是根本, 厉害的就要自有特点,再次的,也得模仿名家字体,模仿得八/九不离十才行。因为阅卷的时候,如果字太差,那是会影响阅卷老师评价的。而如果能中举的,当官的,凡是自己真才实学考上的,那就几乎没有写字不好的了。
但是不管学什么字体,总归带着自己的气质特点,同样聂青禾的字也带着她自己的特点。
她的字秀美还在其次,主要是干净,让人一眼就有一种这是一个很干净,很纯粹,很宁静,很淡泊的灵魂,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探究和亲近她。
有人因为声音喜欢上主人,有人因为画喜欢上主人,有人因为字喜欢上主人,这和因为脸喜欢上主人是一样的。
聂青禾对自己的字是很满意的。这是她前世苦练出来的,不过练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心态决定字还是字决定心态,反正就很咸鱼。
之后她很顺利地学会了自己常用的几个字,还让两位给她多写了一些字,她顺便用图标注在旁边。比如梳头,就画梳子插过头发,发簪就话一根棍子,发钗就话两条腿的棍子,简易画,就是糊弄人的,反正她只需要有个借口就行。
达到了目的,聂青禾就不耽误两位喝酒吃饭,她也赶紧把饭吃完,然后告辞出去了。
等聂青禾出去忙了,两人还在这里回不过神来,酒都忘记喝了。
钱二:“这若是个男人,岂不是天才?必然建立辉煌功业。”
林二:“对啊,要是个男孩子,就算现在读书晚,他也会学得很快,说不定能中个状元。”
钱二:“要是我阅卷,冲着那笔字,三个人里我给她状元。”
林二笑道:“估计皇帝会点她当探花郎,哈哈。”
皇帝都喜欢点最俊秀的那个当探花郎,就前几年一次殿试,皇帝就把有状元才也有状元貌的沈寂给点为了探花郎。跨马游街的时候,沈寂差点就被人群里扔过来的花、手帕、荷包香袋的砸破头!当然虽然沈寂是探花郎,可后来的发展还是比同科状元好得多,如今已经在六部任职。
有了两位掌柜助攻,聂青禾如鱼得水。
只是她想随身携带,能够随时拿出来书写,毛笔和砚台就有点麻烦。
要是用鹅毛笔,估计会让老夫子们追着批评。她想了想就用最细的小毛笔,然后最好可以拆分成两截,放在竹管里,这样可以随时取用。至于墨,最好有个迷小砚台,够磨墨的地方,然后再有一个小小的墨池,可以蘸细笔尖即可。
当然,想得很美好,市面没卖的,她得去专门订制。订制款就意味着贵、耗时长!
在没有定制款之前,只能先用铺子里的墨匣子,一个一尺长的木匣子,里面一方砚台,还有一管笔,本子直接放在上面垫着写字。不过那是给男人准备的,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力气左手端着墨匣子,右手在上面写字。
她还是要了两套墨匣子,在后院和隔间各放一个,账本则随身携带,走到哪里记到哪里。
下午过来梳头化妆的妇人少一些,洗头买洁面膏洗发膏的人倒是不断。
聂青禾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记账,便一点都不觉得累。她怕别人好奇她突然学会写字,开始记账的时候一多半都画小图标,后面也只写数字和简单的单位,并不会像其他掌柜那样用壹贰叁等复杂的字样来记。
就这聂大力等人也觉得她可太厉害了。这年头读书人是最受人尊敬的,在乡下地头如果能认识几个字,都备受乡亲们尊重呢,更别说他们这些学徒伙计。
他们都是不识字的,以后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工匠师父。而那些学记账的小学徒,一进来就有钱,根本不需要像他们这样三年五年的没工钱。只要能独立记账,一个小掌柜一个月都有一两银子呢。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能读书识字那就是人上人,不管多潦倒那都饿不死的。
陈子健看聂青禾的目光于热切之中又多了几分崇拜,就差把她当女神供起来了。
另外两个学徒就更不用说,他们直接把聂青禾当两位掌柜那样对待,只要在她面前就恭恭敬敬的。
聂青禾一边记账,一边把123等数字教给他们,让他们学会记熟,到时候装瓶做标记都要用。
聂大力学得很快,聂青禾说了三遍,把其中的关系讲给他听,他就记住了。这就和大家说的壹贰叁等是一样的,只不过模样不同,所以他掌握起来很快。
陈子健慢一点却也在聂大力的监督下很快记熟。就是那俩学徒伙计,嘴上壹贰叁的很会念,但是却对不上模样,总是搞混。
最后聂青禾只得祭出儿歌法宝,改编了一下教他们唱:“1像毛笔细又长,2像小鸭水中游,3像耳朵听大戏,4像旗子随风飘,5像秤钩来卖肉,6像山楂酸又甜,7像镰刀割小麦,8像葫芦腰间戴,9像勺子在炒菜,0像鸭蛋香又咸。”
学会了唱儿歌,然后再把两位数、三位数的组合规则教给他们,这种简单得很,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一学就会了。
陈子健捅捅聂大力:“青禾妹妹真是厉害,这是跟谁学的?咱从来没见过。”
聂大力:“你见过啥?见过你也记不住。肯定是几位掌柜教得呗。”
陈子健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是,就铺子里那些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别人不知道,林钱二人知道自己没教过,他们虽然会念壹贰叁,可他们从来没写过123,这看起来倒像是为了省事想的懒办法呢。两人听来顺说了以后,还特意去后院听听学学,然后照着写下来。
别说,还真挺简单省力气的。
要是记账的时候用这个,不但省纸张,而且省笔墨,关键是省力气,等看熟了以后那就一目了然,对账都更容易些。
钱二:“我瞅着这像是密语,这样可没人能看懂咱们的账目了”
林二:“那得嘱咐一下青禾他们,让他们别告诉外人。”
两人头碰头地伏案写了一会儿,一致觉得好用,就跃跃欲试想用在自己的账本上。
钱二:“这丫头哪里学来的?”
林二:“听大掌柜的意思,她有奇遇,八成是仙姑托梦告诉的。”
钱二之前也听大掌柜说仙姑托梦,可他一直不信,觉得就是小丫头为了留下做工哗众取宠罢了,不过经过这几天聂青禾梳头化妆、开发新品、学识字写字、教数字歌,他忍不住也信了。
找机会好好跟丫头请教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下午忙了一会儿,虽然不少来洗头、买东西的,但是聂大力他们已经做熟练就能应付。
聂青禾看看天色,就去找两位掌柜询问先生的事儿。
两人正商量找她呢,看她自己送上门来,立刻逮着她问数字歌。
聂青禾也不藏着掖着,既然大掌柜给自己想好了对策,那就还是仙姑梦中传授呗。
两位掌柜都是聪明人,学识也不错,虽然没考中秀才,但是他们算术相当不错,对数字尤其敏感。
反正聂青禾看他们盘账打算盘,觉得在现代这俩人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会计。
两人自然比聂大力单纯记忆力好学得要更深,轮流发问把多位数的规律学去,又问加减打算盘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聂青禾没想到他们学得这么快,而且很能举一反三,的确很了不起。她也毫不吝啬,尽量挑能说的教给他们,当然她不是直接讲,而是用一种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让两人加以判断、筛选、订正。
比如她故意在多位数中间下方点个点,然后表示自己忘记那是什么,引导两位自己思考,两人很自然地就把两、钱、分、厘之类的给融合进去了。
这样就给他们一种感觉,不是她教给他们的,而是她提了一个头,他们自己思考摸索,然后定下来的。
毕竟文字、数字都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只要用习惯,你说它怎么读就怎么读,你要怎么算就怎么算,你说代表什么那就代表什么。
他俩不但把小数点研究到自己账目上,甚至还在那里商量聂青禾没教的符号,比如大宗账目要如何表示,能不能用这个符号来表示他们不同的铺子、不同的客户等等。
两人顿时觉得自己是个记账小天才!
聂青禾看他们研究得入迷,倒是不好打断,那就等下工的时候再来打探先生的消息吧。
结果她刚出去忙了一会儿,来顺又把她叫回去,说两位掌柜有请。
聂青禾只得回账房,一进门,就看到两人齐刷刷地给她作揖行礼。
聂青禾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两位掌柜,这是为何?”
林二笑道:“今日聂姑娘可算是我俩的数字之师,理当受我等一拜。”
聂青禾赶紧道:“你们要是拜,还是拜仙姑吧,这也不是我做出来的。”
她看两人现在没有入迷,赶紧岔开话题说想给弟弟拜师,不知道哪位先生好,让两位介绍一下。
林二眼睛顿时一亮,抢在要开口说话的钱二之前道:“你小弟定然聪明伶俐,不如过来跟着我二人。我们不但教他识字,还能教他做账,等他十岁就能当个小账房。”
聂青禾笑道:“多谢掌柜好意,只是我们想让他专心读书,到时候下场参加考试。”
如果是以前或者是别人,那钱二指定要翻白眼说她痴心妄想,一个匠户的孩子还想参加科举?能读书识两个字不做睁眼瞎就不错了,当账房都是顶好的出路,科举考秀才举人?做梦不如做个人吧。
但是,这会儿他们见识了聂青禾的脑袋瓜子,就不敢小瞧聂小力了。
毕竟聂父虽然老实憨厚,却也是个很厉害的大师傅,学东西很快,跟他沟通一讲就懂一点就透,也不需要废话太多。他吃亏就吃在不识字上,如果聂父识字,又有这等技术,那一个月的工钱就不是二两,至少得五两。
二人见聂青禾态度坚决,便认真推荐起来。
林二:“你家附近,有个高秀才,虽然年纪大些,学问倒是也行。”
钱二立刻不同意,“那个老酸才迂腐刻板,吭吭咔咔的跟有痨病似的,说话永远不利索,永远拐弯抹角,一把年纪才是个秀才,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
林二:“那要是不行,就这个街上有个赵秀才。”
钱二:“赵秀才油嘴滑舌,半点都不像读书人,一门心思捞钱,我看教得有限。”
林二说了几个,钱二都给否了。
林二也不恼,微微笑着,“那你说,你来推荐个。”
钱二:“我倒是听说秦家有个谢先生不错。”
林二点点头,“倒是有才名,不过这位先生傲气得很,而且为人有些狷介不吝,教小孩子未免不妥。”
两人就开始辩论谢先生到底好不好。
聂青禾排排桌子抓回他们的注意力,表示自己还在呢,“两位掌柜,谢先生我们不考虑,太高攀了。听你们二位说的,我觉得那位岑先生不错。”
钱二:“什么岑先生?”
聂青禾:“…………”明明林掌柜刚说的。
林二:“就是柳家那位。”
钱二嗤了一声,待要说几句人家的短处,又不知道为什么闭嘴不说了。
林二对聂青禾道:“岑先生的确不错的。他在柳家教书多年,一开始教柳家的少爷小姐们,后来就在柳家资助下办了一个学堂,除了柳家的孩子,别家也可以花钱去读。”
不只是先生知道,家长们也都明白,请来再好的先生那也得自己孩子愿意学,而刺激孩子学习的一个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有点攀比心。好老师只教一个学生,没有比较,也不显本事,最好几个孩子一起学。
聂青禾觉得这个学堂不错,适合小力去读。
她跟两位掌柜道谢,又问大掌柜何时过来,她想请大掌柜帮忙说项。
正说话呢,外面来顺说三少爷来了。
聂青禾忙告辞,却恰好和柳徽在花隔小门处碰上。
柳徽见她出来,主动退后一步,微微施礼,“聂姑娘有礼。”
聂青禾看他如此守礼,便也还了一礼。
林二掌柜笑道:“三少爷来的巧,恰好有件事,不如就请三少爷帮忙。”
柳徽笑道:“林掌柜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钱二悄悄撇了撇嘴角。
林掌柜就把聂青禾想给弟弟拜师的事情说了一下,问柳徽能否帮忙引荐给岑先生。
柳徽笑道:“就这点子小事,林掌柜只管让人去说一声就行。既然今儿我碰上,那就跟岑先生打个招呼,聂姑娘令弟这边随时都能来读书。”
东家说的客气,聂青禾可不想占便宜,她就说还是要正式拜师,交学费的。
柳徽便觉得自己唐突了,让聂青禾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忙道歉,“是在下失礼,那就明儿辰正,我来带聂师傅和令弟过去见岑先生?”他生得干净俊秀,气质温润,一双眼睛更是亲切温和吗,他用询问的神态看着聂青禾。
聂青禾原本想过两天带弟弟拜师,这两天先准备一下读书用品,还要给小力做两身新衣服,新的布鞋。毕竟去读书,不能再穿草鞋和小短裤小短袖,那样先生会说不成体统。
今晚上少不得回家忙活一下。
她便道谢,又问学费几何。
柳徽见她答应,笑了笑,“学费的话多不会超过二两一年,少也不会低于一两半。我想令弟刚刚启蒙,学费不会太高。”
柳家资助的学堂,房子、伙食和一个厨娘仆妇都是柳家出的,岑先生白赚学费,所以收的也不会太高,只是要挑学生,并不是谁都收的。
柳徽知道聂父能干,聂大力在学徒里也出类拔萃,而聂青禾又如此聪慧出众,那小弟自然也差不了的。
聂青禾再次道谢,然后告辞出去,留下空间给柳徽和两位掌柜说他们的事情。
聂青禾先去后院跟大哥说一声,让他去作坊跟爹说晚上早点下工回家,明天带小力去柳家找岑先生拜师。
聂大力让陈子健看着锅,千万别糊锅底,他快速去找聂父。
陈子健:“青禾妹妹,我觉得你要是读书,肯定能考中秀才!”
聂青禾:“那肯定的。”她抽查陈子健背诵数字歌的情况,考几个20以内的加减法,居然也没有全对,就有点无语。“陈哥,你要再努力用功一点。”
陈子健:“……”我在青禾妹妹跟前丢人了。
他望着聂青禾走开的窈窕身影幽幽叹息,骂自己不争气。
这时候过来溜达享受指挥别人洗头乐趣的钱老婆子凑过来,哼哼着,“陈小子,你可别多心啊。这可是个七仙女儿,你又不是董永!”
陈子健:“…………”我不想尊敬老人了!